宋振能: 我与中国科学院(1956—1977)(第5/7页)
会议分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开展大批判(批判“林彪、陈伯达反党集团”对科技工作的干扰和破坏),第二阶段进行专题讨论(讨论“文革”前的科技路线等问题)。开会时许多省、市、自治区的代表们都认为,林彪路线是极左的。于是,由我们的联络员送来的第一份简报就是批极左的,然后,其他各组陆续送来的材料也是如此。只有上海这一组(上海受“四人帮”控制)例外,没有批极左,大家当时都觉得上海别出一格,对他们不满。
简报应如实反映会议的情况,于是,我们出的几乎每一份简报,都在批林彪极左。在筹备会议时,刘西尧就曾定下林彪路线是形左实右的调子。他对简报不满意,在开领导的会议(我也被吸收进去)时,不点名地批评了简报组。被他批了几次后,我们为了应付他,只好出了两三期批形左实右的简报。刘西尧此后就没再批评我们。
我们最初计划只出一种简报,可后来搞出了三种简报——“黑简”、“红简”、“钢简”。
熊:何谓“黑简”?
宋:就是我们最初出的那种,黑字铅印(报头也是黑的),发给会议代表。它们反映了会议的真实情况,在各组送来的材料基础上编成。我记得由联络员自己写的材料很少,各省、市、自治区科技局局长带的笔杆子写得较多。这种简报几乎每天都有,有时隔一两天出一期,有时一天出两三期。
熊:“红简”呢?
宋:就是我们按刘西尧定的调子写的简报,总共只出了两三期。因为这几期简报的报头是套红的,所以老应给它起名叫“红简”。我记得一份是请孙鸿烈起草的,另一份是我起草的。是否还有一份,是谁写的?我都记不清楚了。
熊:代表们确实那样讨论了吗?
宋:那几期简报是为了应付刘西尧而由我们编造的,会议代表并没有表达那样的意见。另外,老应还用钢笔写了一种简报,记载他从会上听到的对“文革”不满的尖锐言论——照当时的标准,如果传出去,发表这些言论的人可以被打成“反革命”。他用钢笔写了几份(也可能只写一份给领导传阅),只送给武衡、刘西尧等几个人看。
熊:您看过这些简报吗?
宋:我看过,老应写完就给我看,我看了后就交还给他,似乎还告诉他千万要保密。因为是用钢笔写的,份数极少(据说刘西尧看了这样的简报极不满意,因此老应只写了很少几期就停了),也没有拿去铅印,所以称它为“钢简”。简报的情况大概就这样,出了三种。当时按省、市、自治区分组,有的组,如河南组很紧张,他们科技局的局长想不出简报——别的组纷纷批极左,他不敢批——但下面的人说,不表态也不行,后来他勉强让底下的人按其他省的调子编了一份。会议总的调子是批极左,但上海例外,也有少数省市犹豫不决,大致的情况是这样。
会议原计划开一个月的样子就结束,“批林”阶段大概只计划了一周左右,但实际上大批判就搞了很长时间——一天出一期简报,就算一个省(市)只出一期,也得出上一个多月。
接着讨论什么内容我记不清楚了。哦,还有一个阶段是介绍一些地方的典型经验,介绍都在大会上进行,我记不清是否有分组讨论,我当时没怎么去会场,主要是看材料。在会议期间,刘西尧还传达了周总理要重视基础研究的指示(北大周培源写信给他,他写了批复),还传达了一两次周总理接见国外科学家时的讲话等。
开了两三个月后,会议仍然得不出结论。我估计这期间刘西尧已经知道这次会议不符合“四人帮”的意图(因为迟群是会议的领导人之一,他会把会议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四人帮”汇报),上面认为它有问题,而且他可能把这种情况向甘子玉做了传达,这样纪要就迟迟拿不出来。因为会议代表大多是批林彪路线极左,认为“文革”前“十七年”是“红线”为主等等,如果按会议的真实情况写成“纪要”送上去,肯定会挨批;而如果按“四人帮”的意图写“纪要”,在会议代表那也肯定通不过。这样会议就开不下去了,然后就提出休会,等候上级领导来讲话。
会议停下来之后,就把一部分人遣散回来,我们简报组是头一批回来的。
熊:您没听到中央领导的讲话?
宋:我没有听到。召开科技会议之前,老过已从五七学校回到北京,也被邀请参加这个会。在会议期间,他跟我透露,武衡的意思是以后让我去二局,他也去二局。我说我没有意见。我从科技会议回来后,先是在二局工作。不久二局又被分为一局和二局,一局负责生物学,二局负责地学,我在一局。当时院里已开始批科技会议的错误,接着要组织一些人到五七学校去轮换。一局的负责人宋政被派到确山五七学校当校长,估计他可能知道我会挨批判,为了保护我,他对我说:“老宋,你跟我去干校吧。”于是,我在一局没待多长时间,就去了确山五七学校,在那待了约一年,只在1973年过年时回来过一次。
熊:您在干校中是什么职位?
宋:我只是普通一兵,分在菜班种蔬菜。不久,干校出了大字报,从那可以看出,当时已对科技会议批极左展开了大批判运动。
熊:您当时紧张吗?
宋:我不紧张,我在世外桃源嘛。我回来才知道,休会后,代表们在北京等了两三个月,然后纪登奎、李先念等中央领导去讲了话,大批了会议一通,说林彪的路线是右得不能再右了。若我还留在北京,肯定会挨批。有一次,刘西尧在院小礼堂召开会议,大概有上百人参加,他批了我们简报组。还有人写信揭发我们简报组,说它对会议的错误起了推波助澜的很坏的作用。
筹备期间和会议期间领导人开会时,我大都被吸收参加,对会议做了比较详细的记录。在下干校之前,我把全部记录给了老应。后来老应把刘西尧的有关讲话全部摘录出来,写篇大字报公布——他贴大字报批判刘西尧!为此,老应曾给我写信,说未经过我的同意,把我所做的记录写入了大字报。
刘西尧批我们简报组,矛头也指向武衡,武衡对此很不满意。“文革”结束之后不久,他还曾通过老应找我,希望我们就全国科技会议的情况合写一篇反批评的文章。那时我在一局当负责人(一局主要负责人老过当时有病在家休息),事情比较多,没有答应。后来,武衡自己在《院史资料与研究》上发表了一篇详细的回忆文章,其中就有批刘西尧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