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能: 我与中国科学院(1956—1977)(第7/7页)

我记得,我有两次被叫到胡耀邦家里去。第一次是汇报提纲基本完成后,大概胡耀邦对它比较满意,就把郁文、吴明瑜、罗伟和我四个人叫到他家里,还买了西瓜招待我们。在闲谈中,胡耀邦突然提出一个问题问我们——鲁迅曾经在某个问题上讲过一句什么话。吴明瑜很快答出,那句话是“要么在沉默中爆发,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胡耀邦很欣赏吴明瑜,有一次还在开会时表扬他。胡耀邦并不是明的跟“四人帮”对着干,但从他的谈话可以看出与“四人帮”不同的倾向性,比如对“文革”前17年的评价,他更多的是肯定成绩,从未说是“黑线”。

另一次,又是郁文叫我去的,比较急。去了以后,胡耀邦提出,关于科学院的工作,几个领导干部要大体分一下工。他说:“我这个人喜欢超脱,不太管具体事,只能从大的方面看一看。”他交代说,科学院的事是否分几条线,由几个人分头管一管。科学院和各研究所的经常事务由李昌管,业务一组(面向全国)由王光伟管,办公厅(后勤这一摊子)由刘华清管。这个安排在当时是相当机密的,胡耀邦让我把这些话记下来,交给郁文,再让郁文交给李昌。据我观察,胡耀邦似乎是想让郁文当秘书长的角色。

不久就开始了“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从“批林批孔”发展到“批周公”、“批邓”。以前毛主席曾讲了一段批水浒的话(胡耀邦知道后就念给我们听,说毛主席有个指示,传达一下),然后“四人帮”抬头,对那些话加以发挥,形势又变得比较紧张。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高潮时,我不在北京。此时我已回一局工作。当时拟恢复黄淮海工作,因我对相关情况比较熟悉,宋政让我跟他一起下去了解一下情况,同时跟县里、省里打一下招呼。我记得是河南省科委主任接待的我们。我们先到封丘,然后绕道郑州回北京,共花了一两周的时间。我们在途中听到广播,宋政判断说,形势不对。

熊:宋政当时在什么部门工作?

宋:宋政当时是一局负责人,“文革”前他是新技术局的副局长之一。

熊:当时过老是不是被免职了?

宋:没有。调宋政过来,让他做一局的主要负责人,只是以加强领导的名义。他不太熟悉生物学口的业务工作,那方面的工作主要还是由老过抓。在一局改为生物学部时宋政还在那里,后来他跟学部主任冯德培不太合得来,就离开了,改去当院机关党委书记。

熊:宋政此次叫你去河南,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您?

宋:可能不是。因为在我们出差前国内形势还比较平稳,主要是在学习儒法之争、批“孔老二”等,我们是在出差河南途中听到广播,才了解到要大搞“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反击右倾翻案风”时,参与汇报提纲起草工作的人当时可能受到一些压力。我从河南回来后,罗伟告诉我,老吴和他贴了一张大字报,因为我出差了,所以没有给我看。当时我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说反正咱们大家都知道,我看不看无所谓。老罗听了好像有点迷惑。实际上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做什么工作,这一点我们几个人彼此都清楚,所以我看不看无所谓。

“百家争鸣”座谈会

宋:在编写讨论科学院汇报提纲的过程中还有一件事,就是华国锋通知科学院,他准备召开一个“百家争鸣”座谈会,想邀请一些有见解的科学家参加,让他们自由发表意见,借以了解科技界的有关情况。这个座谈会第一次是在中南海的一个会议室召开的,郁文通知我去做记录。参加头一次会议的科学家,我记得的有张文裕(高能物理学家)、柳大纲(化学家)、秦元勋(数学家)等少数人,还有谁参加已记不得了。会议由华国锋主持,开始时他讲了开场白,但他讲话的口音很重,好些话我都听不懂,当时又没有录音,整理简报时我只好对他的话做简略处理,幸好他讲的要点我还是听清楚了。这期简报整理出来后,听郁文说,胡耀邦看后感到总的情况不错,不过他认为秦元勋的发言不好,因为他在发言时讲了不少他的私人纠纷。

熊:会议作出什么决定没有?

宋:这是“百家争鸣”的会议,并未作什么决定。开第一次会时华国锋曾说这样的会还要多开几次。但不久就听郁文说,华国锋负责的工作太多,通知座谈会由科学院主持继续召开,院里决定由钱老(钱三强)来抓这个事。后来钱老就主持陆续再开了五六次座谈会。每次会议都由我记录,简报也全都是我整理的。我整理完后交给钱老看,他同意了,不知是否还让胡耀邦他们看,然后就印发出来。散发的范围我不清楚,可能发到研究所一级。我记得有一次,钱老邀请了邹承鲁等人来座谈。邹承鲁讲话历来是比较尖锐的。他根据本人的遭遇,对所里的工作提了一些意见,我整理简报,把那些话收了进去。后来,生物物理所的业务处处长韩兆桂(复员军人、造反派)到我的办公室跟我吵,说邹讲的并不是事实,你未经调查就刊登不对。我说我写简报只是反映会议发言的情况,人家讲什么我就收什么,领导并未让我去核实情况,或征求有关单位的意见,就这样把他顶回去了。

我是在参加完“百家争鸣”座谈会之间回一局工作的。会议共出了七期简报,我这儿存有一套,现在被罗伟借去了,若有兴趣,你可以再找他去借。

本文初发于《院史资料与研究》2009年第6期,第13—48页。

  1. 我的谈话都只是凭记忆说的,因时隔多年,这些记忆可能跟当年的事实有所出入,甚至还有错误。谈话中还有一些是我的估计或者推测,主观的成分更大。因此,访谈录中我的谈话仅供参考。——宋振能注​​​​​​​​

  2. 是不是这句话我不敢肯定。如果想了解,可问吴明瑜或罗伟。——宋振能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