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级军官(第2/3页)
抗战时期的陆军将领,自离开学校后,除了短期的训练班队外,很少有人能够有机会继续接受兵科学校和陆大的正规深造教育。在先进国家的军队中,军校毕业后尚可由机关、学校、部队的轮调中学习新技能,但是中国的军官却无此机会。此外,国民革命军自成立以后,由于连年作战,因此升迁容易,常是一战一升官,也减少了历练的机会。战前德国顾问对国军此种快速升迁的方式即引以为忧,多次向蒋介石陈述,认为一个军人如果不先任下级军官,遍充排、连、营、团长各职多年,必定不能于短期之内具有高级指挥官的经验,即使是如何勇敢,也无济于事。[7]抗战时期,由于人员伤亡大,加以部队屡次扩编,因此许多人升至将官时仍很年轻。据统计,1944年时,陆军一般高级将领,年龄大多在五十岁以下,有些总司令、军长、师长的年龄,甚至只有三四十岁,而当时日军一般将官的年龄,则大多在五十岁以上。[8]少年得志,自然容易产生骄傲自满、不求进步的毛病。
中国自辛亥革命以后,即和俄国立国之初的历史十分类似,但是俄国和中国截然不同的是,俄国军官的教育程度,在革命后大有提升,如一位学者即认为红军军官的军旅生涯中,有一半是在各级军事学校中度过的。在军事学术快速进步的20世纪,国军的高级军官被迫以二十年前所学的知识和他们范围有限的经历,去应付现代战争的复杂问题,战力无法提升是可以预期的。[9]
抗战后期,美国先后派遣来华的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Joseph W.Stilwell),对于国军高级军官的素质即多表示不满,如他在1942年5月26日呈委员长文中即曾表示国军军官的素质和其阶级、职务成反比:“低级军官对于命令,每能迅速执行;营长和团长的素质不一,但是不乏优秀之士。在这些阶层要将缺乏效率者淘汰较为容易,擢优弃劣后,对于士气将有好的影响。至于军长和师长,则问题颇大。这些人中很少是有效率的,他们很少亲临前线,更极少监督命令是否执行。对于来自前线夸大甚至错误的报告,不经查证即予接受。经常忽略搜索和警戒的重要性,常因而造成大乱。一般的师长,似乎以为只要自距离前线五十英里处,发一命令,即已尽到责任。这些军官中,有许多是相当勇敢,但是大多数的人均缺乏道德的勇气。”[10]接替史迪威职务的魏德迈(Albert C.Wedemeyer),对于中国较具同情之心,但是对于国军高级军官的评价也甚低:“在我所接触的国军高级军官中,我发现很少能视为是有效率或是受过良好专业训练的,我并不怀疑他们对于委员长的忠诚,但是作为蒋的参谋长,我必须评估他们的作战能力(military capacities)和知识,他们的带兵资格,以及他们配合全盘作战计划,执行命令的意愿。”[11]
外国人士坦率的批评,往往激起国人的反感,认为是有意丑化政府形象。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蒋介石本人对于这些批评并未否认,而认为本身应加检讨。1946年4月,他在陆大将官班开学典礼中即曾表示:
如果我们一般高级将领——军长、师长和参谋长等,都能具备外国军官一样的精神和学问,负责任、守纪律,实事求是,精益求精,那我们军队的力量就一定精强,精神就一定振奋……现在反动派到处宣传,说我们士兵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下级军官也很健全,惟有我们一般高级将领人人都是腐败堕落,而且阶级愈高,精神愈萎靡,行动愈腐化,狂嫖滥赌,走私经商,吃部下的空额。不仅反动派如此说法,就是一般外国朋友也是如此看法。这不能怪人家轻视我们,而必须反省我们本身有没有这种缺点。我可以说,我们高级将领虽不是人人如此,至少大部分已经腐败堕落了。且不谈私的生活,你们试一检查自己司令部的内容和业务,就可以知道实在是空虚而泄沓。现在各级司令部的组织宠大散漫,办事没有科学的精神,不知用科学的方法,高级将领管理不力,指挥无方,对于部下工作人员,没有适当的训练和考核,以致人浮于事而事无责成。尤其是命令下达的时候,可以说根本没有监督他实行。所以部下对于命令是否明了,已否执行,完全不理。如此,任何事情都不能认真实在,那就无怪乎我们军队有名无实,内容空虚了。[12]
事实上,早在1938年的一次会议中,蒋介石即已指出国军将官的学问和技能,远不如同级西方先进国家的军官,也比不上日本的军官,他甚至认为“我们作总司令的,只比得上人家一个团长,我们的军长、师长,只当得人家一个营长和连长。”[13]一般国军将领也都认为日本高级将领之中,虽然缺乏出色的战略家,但在基本战术、战略原则上,均能一丝不乱,绝少发生重大错误;做事也多能脚踏实地,一丝不苟,令人生敬生畏。[14]
国军将领的学问和能力不如日军,固属事实,但是我们接下来要检讨的是原因何在?笔者以为,除了前述军事教育质与量不足、升迁过速、未能实施经历调任等原因之外,以下两项因素不可忽视。
第一,指挥官的分外责任及杂务过多。先进国家部队中的高级军官,平日除训练及自我充实外,别无他事,原因在于指挥官本身均受完整训练、各级干部素质相称、后勤补给制度健全、物质条件俱备,而近代中国的指挥官则无此福气。各部队长每为“开门七件”及其他琐碎事务,终日忙碌,以至于无暇致力于教育训练,甚或以交际应酬为能事,以此为猎取功名的捷径,而疏忽学术。1943年,军事委员会颁布《军师长亲勤督训办法》,即系对此而发;盟军所作“中国军官地位愈高能力愈弱”的批评,军界人士也认为是其来有自,不尽为诬。[15]论者以为,如想排除军队及军官的分外责任,使其专心于部队的训练及本身学术、技能的充实,应在以下各方面加强。
1. 军队任务方面:实施军民分治,部队长不干涉地方政治及民众事务;确立保安制度,由警察及保安部队负责地方保安,军队专行训练,而不驻防。
2. 人事制度方面:军官缺员应迅速补充,避免产生干部不足的现象;提高军士待遇,以健全军士阶级;改善兵役,防止逃兵;充实人事职员的权责及业务,使主官除考绩外,无人事烦恼,更不容随意行事。
3. 经理制度方面:凡粮饷、被服、阵营等事务,军需人员应切实负起权责,无须军官分心经理。
4. 教育训练方面:大量分设或扩充各兵科学校,充实并普及各级军官的兵科学术技能,特别是将官及上校,尤为必要,期以充实其本身及对部下教育训练的能力;分区设置军士学校,以提高军士水准;充实器材、场所及设备,以提高教育训练品质。[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