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郎之月(第10/13页)

一九三五年初,在黔西北的土城战场上,红军真的要感谢傅连暲医生救下了陈赓,使他依然是一名生龙活虎的红军指挥员。

端着步枪冲向敌人的干部团果然是一支英勇无比的队伍,他们迎着川军猛烈的火力,呐喊声和冲锋的脚步不曾有过瞬间的犹豫和停顿,而朱德亲临前沿更使他们勇气倍增。川军被这群头戴钢盔的红军前仆后继的冲击吓住了,之前国民党军还从没见过头戴钢盔打仗的红军队伍。干部团四营营长韦国清指挥特科营的迫击炮把仅有的几发炮弹轰向了川军指挥所。下午两点,增援的红一军团二师赶到了,与干部团一起发起了新的冲击。这一次,红军一直打到了川军指挥所的跟前。

毛泽东一直在望远镜里看着干部团的冲锋。虽然事后他说干部团的学员是红军的宝贵财富,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用了,但是看见川军凶猛的进攻终于被压了下去,毛泽东还是兴奋地说:“这个陈赓,可以当军长!”

为了取得战斗的主动,二十八日下午,中革军委调整了战斗部署:红一军团二师从正面,红三军团从左翼,红五军团从右翼,向川军发动总攻。

但是,红一军团的攻击很不顺利,川军占据着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把红一军团二师压迫在一个葫芦形的隘口里。由于地形所限,红军只能仰攻。尽管红军官兵来回冲杀,但是部队始终无法展开,二师只好把部队调向川军的两翼,然后在正面部队佯功的同时,两翼部队突然发动猛攻,川军不得不掉转火力保护侧翼,红军抓住这一时机直扑川军在永安寺的指挥所。永安寺被占领令川军的整个防线发生了动摇,川军被迫退守,与红军形成对峙局面。

川军的拼死作战,与川东南的社会动荡关系密切。中央红军占领遵义后,因为惧怕红军北渡长江,川东南的富裕乡绅们开始举家迁徙,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是在川东南的中心城市重庆,军阀富豪们更是纷纷转移财产,致使四川汇往上海的金钱数额比平时骤增了百分之七十以上。为此,国民党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给川东南各县县长发去了电报,电报表明“围剿”形势一片大好,各县大可放下心来不必惊慌:

赣匪西窜,经中央军,粤、桂、湘、鄂各军追击,奔逃数千里而入黔中者,仅残部三数万人,枪支不过万余,其已渡乌江者,仅一部分。现在参谋团业已率兵抵渝,中央追击部队已达五万人,正向遵义追剿。滇军五个旅集中毕节,与泸、叙方面切取联络,桂、黔军亦向遵义前进,与本军出击部队相犄角……综计各省及本军在黔边兵力数在二十万以上,军事部署极为周密,决于最短期内在黔边将该匪歼灭。

刘湘要求川东南各县“应抱有匪无我之决心”,“众志成城,精诚团结”,“全民动员,一致防御”,“开导绅民,不得闻风惊惶”,“倘或遇事张皇,或擅离职守,定按军法从事”。最后,刘湘向川东南各县县长保证说:红军已经“奔驰数千里,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械弹既极缺乏,粮食尤感困难,以十倍于匪之兵力歼三数万疲极之残匪,本总司令确有把握”。

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五时,在中革军委位于土城后山的指挥部里,中央政治局召开了紧急会议。这是自中央红军踏上长征征途以来,唯一的一次在战斗还在进行时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中革军委决定在土城附近与川军进行决战时,对敌情的判断有严重的失误,中央红军不是在与川军的三个团打,而是在与六个团的川军共一万多人打,而且川军另外两个旅的增援部队很快就会到达,土城战斗再打下去凶多吉少。与会者认为:由赤水北上进入四川,从泸州至宜宾之间北渡长江的计划已无法实现。为了保存中央红军的实力,必须立即轻装脱离战场,西渡赤水河,向川南古蔺方向前进。会议决定毛泽东、朱德和刘伯承仍在指挥所指挥战斗,周恩来负责天亮前在赤水河上架好浮桥,陈云负责安置伤员和处理那些不符合轻装原则的物资。

土城战斗让红军官兵牢牢记住了一个川军旅长的名字——郭勋祺。

郭勋祺,四川华阳县一农家子弟。早年从军,投效川军潘文华部。一九二一年,潘文华率部投效川军总司令刘湘,潘文华任四师师长,郭勋祺升至第七旅旅长。他与共产党人刘伯承、陈毅曾是好友,与另一位共产党人吴玉章更是来往密切。一九三五年,蒋介石命川军入黔阻击中央红军,刘湘思虑再三派出了郭勋祺的部队。因为刘湘知道,郭勋祺既能打硬仗,又同情共产党。这样一来,当红军一旦入川北渡长江的时候,郭勋祺的部队就会不惜一切地阻击;而如果红军并没有占领四川的意思,那么郭勋祺一定会“相机行事”。土城一战,领受了决战任务的红军显示出必入四川的态势,忠于刘湘的郭勋祺只有率部拼死抗击。川军的猛烈火力造成了红军的严重伤亡,并迫使红军暂时放弃了北渡长江的计划。

土城战斗结束后,郭勋祺被蒋介石晋升为国民党军第二十一军模范师中将师长。而眼看着战友一一中弹牺牲的红军官兵也记住了郭勋祺,他们表示在日后的战斗中一旦面对这个川军将领的部队绝不手软。整整十二年后,郭勋祺在蒋介石的胁迫下出任国民党第十五绥靖区副司令,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向襄阳发动进攻时,为了避免与共产党人作战,郭勋祺要求部队撤离战场,但是蒋介石三次电令要求死守待援。最后,郭勋祺在襄阳战役中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俘虏。刘伯承闻讯后特电前线,要求将郭勋祺送至河南宝丰中原军区政治部。正在山东战场上的陈毅闻讯也特意赶到了宝丰。想必郭勋祺见到刘伯承的那个瞬间想起的定是惨烈的土城一战,他对刘伯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过去在战场上对抗,我很惭愧。”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军区司令员刘伯承把手一挥,说:“明打不算,不必介意!”陈毅在一旁大声说道:“你呀你,大炮是没长眼睛的,你怎么跑到襄阳去了?”郭勋祺被刘伯承释放后,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四川前夕,他成功地策反了五个师的国民党军起义,为成都的和平解放作出了重要贡献。

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九日凌晨三时,朱德发布了中央红军西渡赤水河的命令——史称中国工农红军“一渡赤水”的行动开始了。

中革军委的渡河部署是:红一、红九军团,中央纵队第二、第三梯队,干部团的上干队为右纵队,由林彪指挥,从猿猴场渡河;中央纵队第一梯队、干部团、红三军团五师为中央纵队,从土城下游渡河;红三、红五军团直属队和红三军团四师为左纵队,由彭德怀指挥,从土城上游渡河。为了轻装,中革军委命令把打完了炮弹的炮统统扔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