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甘一样的人(第9/10页)

大刀对机枪,犹如义和团对八国联军,一个旅马上去了一半,被迫后撤。

一个旅残了以后,紧跟着来了一个旅,同样是一到阳泉,就被黄绍竑填空当一样填了进来。

新上来的旅并没好到哪里去,短兵相接时,好多人不仅步枪上无刺刀,连大刀也没配备一把。

本能的反应是,拿枪托去砸。

可想而知,又一个旅残了。

第三个旅报到。

这个旅还稍好一点,稍好的原因是出川前,旅长自己花钱造了四挺机枪,而且这四挺机枪还蛮争气,从头到尾没出过大的故障,如此,总算是没让日军再攻过来。

这时候,黄绍竑在指挥作战方面的缺陷也渐渐显露出来,他的指挥系统变得乱七八糟。川军的每个旅奉命出击时,都完全不知道对手的番号是什么,有多少兵力,周围有没有配合协同部队,就是盲目地在那里守着。

黄绍竑下令时,要川军暂时受孙连仲指挥,可川军旅部联系了半天,也不知黄绍竑和孙连仲究竟在何处,有何新的指示。

本来开赴山西的川军有一个集团军,等陆续上来后,完全可以捏成一只拳头,但黄绍竑临阵过于慌乱,越级指挥过分了,甚至到了紊乱的程度。

集团军长官未到,他就命令军长,军长没到,他就命令师长,师长没来,他直接下令给旅团长,乃至营长,而在阳泉下车的川军,不管是团营,随到随走,在没有获得任何具体指示的情况下,就糊里糊涂地给派到前线去了。

结果,川军建制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好好一个集团军,还没怎么打,就变成了“大大小小若干条无头之蛇”。

蛇无头,那是死蛇。

等师长赶到前线时,他的师打烂了。

等军长到达前方时,他的军没了人形。

等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亲自驾到时,整个集团军兵力还剩下一半。

真是层层剥笋,剥到后面,本来尚能一战的川军就不能再战了,唯有撤退一途。

邓锡侯可以怪黄绍竑瞎指挥,但公平地说,这支川军装备的无比简陋和战力不强,同样是战败的一大主因,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黄绍竑确实也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川军无法像前面的陕军教导团那样发挥奇效,将突入的日军击退,孙连仲、赵寿山等前方部队就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只好跟着撤退。

10月26日,娘子关全线失守。

娘子关的失守,又导致忻口守军腹背受敌,处于后路被完全切断的险境。

11月2日,阎锡山和卫立煌下令忻口撤守。

陈长捷功败垂成,志不能展,亦唯有猛拍栏杆而已。

当撤军的那一刻,当最后一次默默注视被鲜血染红的战场,没有人能知道这位军事天才曾有多么惆怅。

忻口战役是他一生的顶点,从那以后,陈长捷再也没有能够得到指挥这种高级别战役的机会,尽管他是那么渴望。

谁会再让他来指挥呢,谁都知道他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疯子,谁都知道他是肯把自己的子弟兵都打到一个不剩的傻子——陈长捷只手打破了板垣战无不胜的神话,却也只手毁灭了自己的前程,确实称得上是疯子兼傻子,而一个疯子兼傻子,终究是难以容于世间的。

后来阎锡山不要他,他去投了傅作义,而傅作义心机深重,也从来不把他当做自己的真正心腹。

晚年的陈长捷,以一把菜刀解决了自己和妻子,古来名将大多难有善终,只是如此惨烈亦为史上少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然而有那么一次能让人永远记住的精彩也就足够了。

传说中有一只鸟儿,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一切生灵的歌声都优美动听。

——《荆棘鸟》

阴差阳错

 

11月3日,阎锡山主持二战区军事会议,讨论战守之策。

忻口守军南撤是不用讨论的,需要讨论的,是太原究竟应不应该死守。

老阎经营太原二十多年,身家性命都在这里,自然不肯轻弃,主张死守太原,同时他要求将忻口、娘子关撤退的部队布防于太原周边,依城野战,把太原保卫战也组织成一场类似于忻口战役那样的大会战。

至于守城之将,老阎早就定好了,那就是先期从忻口撤下来的傅作义。

傅作义成名就成名在守城一役,当年他守卫涿州三个月,几倍于己的奉军都打不进来,不能不让人叹服。加上老阎在太原又储备了半年以上的粮草弹药(骗川军说已运过黄河),因此觉得守太原绝没问题。

黄绍竑身为二战区副司令长官,也出席了会议。他临阵指挥虽有缺陷,但在这些战略方针上,其眼光比阎锡山又要亮堂多了。

前线刚刚败退,士气极其沮丧,大家都在抢着往后撤退,如何还能再组织什么大会战。忻口战役,那是花了多少时间才组织出来的,就算想再一次组织会战,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如今娘子关一线的龙山师团距离如此之近,只消与南下的板垣来个南北夹击,所有撤退部队就都得给压迫在城下,让日军炖成一锅粥,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再说,傅作义守涿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啦,时过境迁,内战能和外战比吗?日军和奉军一样强?

不是说太原不要守,得守,但绝不是以野战来支持守城,而必须以守城来掩护撤退,撤退后获得休整的部队反过来还可以牵制日军,帮助守城,这样城池或许能守得更久一些。

应该说,黄绍竑这番话确实是真知灼见。在场的卫立煌、孙连仲开始都表示赞同。

可老阎又变回到了从前。

有一段时间,特别是在忻口战役之前,他曾经丧失自信,转入“他信”,但在娘子关被突破后,不知怎么他又只相信自己了。

所有来开会的晋军将领,除了尚在忻口一线的陈长捷以外,平时大多唯唯诺诺,没有谁敢提反对意见。傅作义被托以守城之责,也不便说什么。卫立煌、孙连仲等客军将领见情形尴尬,索性不参与表态,在开会现场就半真半假地睡起觉来,一时间,会议厅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整座大厅,争论的就阎、黄二人,一个二战区司令长官,一个副司令长官。

会议开到半夜,仍无任何结果,老阎心里本来就对黄绍竑甚为不满,认为要不是他指挥失当,娘子关那里出了纰漏,忻口守军又何至撤退,所以对黄的意见很不以为然。

最后他索性摊了牌。原来在开会的同时,他早已将命令下达到各部队去了,所谓开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大家都很无语,但也只能照此办理。

黄绍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就在二战区军事会议召开的第二天,包括龙山师团在内,日军已有一师两旅团到达太原东南,其中,龙山师团更跃跃欲试,一再向香月提出,要由自己来担负攻城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