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燃烧的火焰(第9/10页)

这真是太有喜感了。

官兵被扫倒一大片,剩余人马拼着命往前方的村庄跑,跑进村庄一看,傻了眼。

那里也是伏击圈,伏兵就在四五十米的距离范围内,手榴弹雨点一样地飞过来,把这帮人给炸的,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地乱跳乱叫。

喜感之后就是悲情,友成联队与师团总部的联系至此完全中断,联队通信班做好了焚烧文件的准备,影珠山垂死挣扎的山崎大队就是他们的模板。

被重兵围困的第6师团,已被分离成了三支梯队:前卫遭包围,后卫被缠住,一头一尾拼命扛,以便给居于中间的师团指挥所提供保护。

小肩膀总有扛不住的时候。临近中午,一股中国军队渗入进来,并在相距仅五百米远的高地上建立了阵地,随后便向指挥所发起急袭射击。

神田忙命直属大队上前遮挡,但枪炮声仍越来越近。随师团总部在一起的,还有许多辎重兵和伤员,紧急状态下,辎重兵全部自行改成野战兵,连卫生队也自制竹竿枪,准备拿这个劳什子当刺刀用。

入夜之后,师团指挥所周围弹飞如雨,手榴弹的爆炸声近在咫尺,迫击炮弹从门前跳到门后。那个晚上堪称第6师团的恐怖之夜,神田师团长后来回忆,由于迫击炮弹击中墙壁的声音终夜不绝,他甚至一度以为墙壁会倒塌。

最后关头,师团总部包括幕僚在内的全体人员都进入了战斗配置,由通信队负责死守司令部。

1月9日晚,阿南先后收到两份前线战报,一份说山崎大队可能已大半覆灭,一份说第6师团正陷入重围,阿南听后愕然失色,有一种大冬天被扔进冰水盆里的感觉。

自下令“反转”以来,阿南人前人后始终都保持着一副不惊不诧的态度,看见参谋幕僚表情苦闷,他还会以和蔼的态度尽量予以宽慰,俨然像个得道高僧。

这两份战报把阿南彻底压垮了,使他瞬间由得道高僧变成了精神分裂。

苦闷中的阿南终夜心绪不宁。除了惶恐不安,他心里更多的还有悔恨,又悔又恨。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了,如果1月8日晚上不听幕僚们的话,让第6师团按原计划从栗桥北进,与第9旅团两下夹击,必能给动摇中的第五十八军以重创,占领影珠山也将不成问题。

这是悔,阿南恨的是自己:怯懦啊,迁就啊,不得已啊,这些高级指挥官要力避的弊病,都在那一刻出现了。

阿南深更半夜爬起来写日记,记下了这些所谓的人生教训。他得知山崎大队仍有一部生还的可能,忍不住又双掌合十,祈愿这“一部”最终能脱出包围。

其实早就没有“一部”。斋藤军曹走后,山崎便被迫击炮弹打中,终于伤重身亡。大队的其他幸存者们一批批走上绝路,他们先是毁坏武器,接着用刺刀和手榴弹进行互杀和自杀。

1942年1月10日,天亮后,第十一军出动飞机进行临空侦察,看到影珠山战场已经一片沉寂,荒草、乱石中以及树林边,尸体横躺竖陈,损毁的炮架丢得到处都是。

死人不再需要帮忙,于是飞机又去援助第6师团,使第6师团总部、友成联队先后脱困,但脱困不等于脱离追击。在第6师团周围,“如同蚂蚁般”的各路军队选择了与第6师团一同北进,就是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侦察机传来情报后,阿南及其全体幕僚既沮丧又焦急。沮丧的是山崎大队已全军覆灭,焦急的是第6师团可能步其后尘。

山崎大队和第6师团的遭殃,让第3、第40师团交了好运,因为所有追击、阻击兵团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它们乘机穿过福临铺,先一步走出险境。

事到如今,阿南再也不敢装酷,他赶快下令第3、第40师团抽兵南下福临铺,以求接应第6师团。

1942年1月11日,在轰炸机的掩护下,第6师团在天明前终于甩开追兵,到达福临铺附近。

惊魂初定之下,疲惫的官兵个个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友成联队长到师团指挥所请示机宜,指挥所人员却全都在熟睡,友成只好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指挥所。

神田师团长知道了这件事,把幕僚好一顿臭骂,埋怨为什么不叫醒自己,这人的脾气不知不觉又长了起来。

当天黎明,第3师团所属的石井联队以急行军的方式赶到了福临铺,与第6师团会合。得知对方是来捞自己的,神田感觉自尊心受损,脸涨得通红,告诉石井“已脱离危机,勿需救援”。

演戏的欲望一上来,收都收不住,神田情绪激愤,他甚至向阿南发去报告,称本师团已靠自己的力量脱离险境,救援实无必要,所以“感谢好意”。

石井一路上跑到气喘吁吁,听了神田的话别提有多郁闷了:你这厮的灵魂真是有点深不可测,难道我是吃饱了饭没事做,大老远跑来陪你玩儿的?

好心你不领,那我就喂狗吧,石井联队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了。

第6师团前卫、本部,加上第9旅团,双双出福临铺北上,果然“勿需救援”。

可是神田光顾他一头了,完全没考虑后面还跟着一个友成联队。

友成联队原来是前卫,现在是后卫,在他们前面的人都没事,轮到他们,有事了。

截道的依然是杨森。

由于后卫部队屡屡被追赶击破,在往福临铺撤退的途中,第6师团不得不白天战斗,晚上才撤退。

晚上看不见路径,搞不清方向,又找不到老百姓带路,偶尔找到一个,不是装聋便是作哑。日军各部只得依赖地图和指北针定位,有时打开电筒看地图,一阵枪弹就打来了,手一哆嗦,指北针掉在地上,也不敢再拿电筒照,只好弯着腰在地上乱摸,摸半天都摸不到。

此外,在遭到沿途部队伏击或袭击时,部队也很容易发生混乱,经常发生自相践踏的现象。到达福临铺后,神田师团长便想了个损招:大肆烧毁民房,以作为各部夜间撤退的联络信号。

杨森在紫泉岭进行指挥,看到山下火起,马上知道第6师团到了福临铺。

影珠山和古华山均需重兵镇守,不能抽出太多兵力,杨森便将原守关王桥的向文彬团调至福临铺,对第6师团进行堵击。

向文彬团赶到时,正好死死堵住了友成联队。

向文彬团所属某营遭十一架日机轰炸,阵地殆危,团长向文彬不准部队后退,并且派副官和卫士一人,在阵地监督营长指挥,只要营长敢往后退一步,就立毙当场!

第二十军其实并不需要这种监督方式,官兵的勇猛很快就达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日机向友成联队的阵地投送弹药,看见有弹药袋从天而降,中国士兵们比对面的日军跳得还快,他们一拥而上,冲进日军阵地抢夺弹药袋——反正你也组织不起火力网,我还怕你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