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喋血行军路(第9/10页)

日军仍在身后紧追,李家钰命令主力部队占领阵地,就地掩护各友军后撤。他亲自留下来进行部署,包括阵地应建在何方,机炮如何架设,掩体怎样挖掘,都一一指点。

宝刀已钝,但李家钰仍不失大将风度,举手投足间,依稀可见当年临危不乱、沉着善战的风貌。

参谋长张仲雷率总部先行,走到一处叫菜园的地方,迎面有一山挡路,山上人声枪声鼎沸,有很多人朝下面喊道:“到这边来干事吧,如果不愿意,那就把枪放下,我们放你们过去。”

换成古代,这番话的意思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山前过,留下买路财。

遇到山贼了!

这其实是流窜豫西的一股伪军,乘着第一战区溃退,跑出来招纳人马,收缴枪支,扩充自己的势力。

在幕僚长这个位置上,张仲雷远不及他的前任魏粤奎,一时间应变无策,惊惶不已。总部人员全都钻到一座壕沟内,只能坐以待毙。

有胆子大一些的,就让直属特务连先占领高地警戒,等待李家钰前来定夺。

山上伪军不知虚实,也不敢轻举妄动,两边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时辰后,李家钰完成部署,坐滑竿赶到。问明情况后,他面带微笑地说了一句:“这点小问题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特务连全部枪上刺刀,往山上扑去——你们不是要缴枪吗,我们连枪带刺刀一块奉送。

山贼,草寇耳,哪里禁得起这种场面,胡乱放了阵枪,便作了鸟兽散。

李家钰前后清道。除孙蔚如尚落在后面外,他和刘勘、胡伯翰等所率的各集团军,都涌入了一座名叫宅延的山村。

此时军队数量仍相当之多,把村子里各个角落都挤得满满当当,有的部队插不进去,只好到村外田野露宿。

将领们聚在一起,开了个临时会议,均认为这么多部队挤在一路,争先恐后,一旦遇到敌军,哪怕是小股部队,都会进退无方,应该选一个人出来进行临时指挥。

与会者公推李家钰领衔。李家钰豪气顿生,承诺率军殿后,以免走时彼此发生混乱和拥挤。

各军与蒋鼎文已失去联系,走当然要继续走,但怎么走,往哪里走,都还是一头雾水。于是李家钰又领着众人一道确定撤退路径。

刘勘表态要率部去卢氏找蒋鼎文,愿意傍南行军,胡伯翰是所属集团军的副司令,总司令为高树勋,他要去找高树勋。

高树勋集团军除了河北民军外,只有胡伯翰一个军,因此胡伯翰说:“别人的总司令都是抬着走,我家的总司令得背着走,他只有这么一点资本呀!要是我不早点回去,他睡觉都不安神,会疑心我要拖走他的队伍呢。”

高树勋的集团军总部在北边,于是胡伯翰选了傍北走。

一南一北选完,中间的路留给了李家钰。有了这样的分工,第二天撤退就顺畅许多了,三军分道扬镳,各奔其所。

在豫西山地,沿途村民坚壁清野,有钱也买不到一粒米,又逢天雨泥泞,川军官兵食不果腹,跌倒摔跤的不少,人和枪炮均满身泥糊,艰苦之状,难以言表。

自出川抗战以来,李家钰曾多次遭逢挫败,然而以这次最为狼狈。他在与官兵谈话时忍不住痛哭流涕:“我李家钰一生身经百战,未有丢盔弃甲之惨状,今后有何面目见蜀中父老?”

尽管人困马乏,川军仍坚忍行军,沿途无一落后者。宅延分手后的第四天,有人给李家钰送来一份情报,情报的提供者是高树勋。

据高树勋说,日军一部已在陕县渡河。

陕县就在李家钰的前方,李家钰接信后没有犹豫,仍下令按照既定路线前行。

1944年5月20日,李家钰到达沟南村。沟南是一座真正的山村,民居并非平地建起,全是依山坡筑成的三四层窑洞,可是川军却有一种归家的感觉。

李家钰曾在陕县担任河防,民意基础不错,连沟南村都有与李家钰熟识的村民,征购粮食要比其他地方容易得多,这也是李家钰虽然接到情报,但并没有马上对路线进行更改的主要原因。

当然疑虑还是有,高树勋就在陕县附近,李家钰已派参谋前去联络,进一步打探消息。

在李家钰离开沟南时,参谋快马返回。高树勋通过参谋告诉李家钰,日军不仅在陕县渡河,而且已由百余人增加到千余人,刻下正在与他激战。

要说日军渡河,李家钰可能会信,敌情突然严重到这种程度,李家钰不信。特别是宅延会议时,胡伯翰那番得要背着高树勋走路的话,让李家钰都怀疑高树勋是否有那个能力和胆量,敢跟千余日军激战。

李家钰对部下说:“高健候(高树勋的字)这封信恐怕不准确,因为敌人绝不可能如此迅速。我看,他们这样说,是为将来好报功。”

李家钰传令下去,连日行军,官兵疲劳至极,要好好休息整顿,“连着吃两顿饱饭再走!”

不幸的是,高树勋并没有说谎。他激战不是要去报功,而是渡河日军太多,追得太急,不战一下的话,根本脱身不得。

李家钰的轻敌,让他和川军陷入了一个更大的困境。

1944年5月21日,李家钰得到最新情报,高树勋败退,日军距他的驻营地仅有十里之遥。

李家钰猛醒过来,决定提前开拔,其行军序列为抬轿式,即作战部队前后护驾,李家钰率总部居中。

日军从北而来,自然要往南撤,但行不多远,日军射来数发炮弹,正打在南行的路上。李家钰一看,又临时改变路线,将向南改为向西。

参谋长张仲雷觉得不妥,追问为什么不继续往南走,李家钰回道:“没得路嘛!”

修改路径没有问题,问题是修改之后,既未立即飞告前卫部队,也没有派出新的前卫搜索前进,“轿子”直挺挺地就往西面去了,所有机关人员、军官家属、大小行李都在里面,一路浩浩荡荡,而直接担任护卫的仅一个直属特务连。

事后李家钰的一些部下幕僚感到疑惑不解,不明白这位拥有数十年征战经验的大将,怎么会走出如此昏着。

心里一乱,动作必然走样,也许只有用命中注定来解释了。

越过一座山坡,参谋长回头南望,发现南面山头上有一支部队,队形密集,且全部穿着草黄色军装。

他扭转头问李家钰:“怎么,这山头上有密集部队?”

李家钰随口回答:“是蕴长的队伍。”

蕴长是李家钰的弟弟李家英的字,也就是先发的前卫部队指挥官。参谋长颇为不解:“蕴长在行军,为什么队形如此密集?恐怕不对吧。”

他向卫士要来望远镜,说:“总司令,我们看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