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像的破灭(第6/11页)

1933年12月17日,川军收复绥、宣两城,红军退守马渡关。

马渡关山高林密,路险涧深,乃川北重要的交通枢纽,徐向前十分重视,不仅将自己的指挥所设在这里,而且调精锐部队严密布防。

王陵基也是一样,他只有将此地夺过来,才能反过来扼制红军南下。

1934年1月24日,王陵基调动两个主力团向马渡关发起进攻,在伤亡一千多人后,红军阵地仍岿然不动。

负责把守关口的是许世友许和尚,那是徐向前部下第一勇将,素以能打苦仗恶仗著称,他的防线岂是那么容易被突破的?

王陵基一向岸然自高,连刘湘见他都得尊称“王老师”,从来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当下大叫一声:“我不信红军是三头六臂,这马渡关就打不下来!”

红军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川军连攻四天,连续激战,就是拿不下一个马渡关。

1934年1月28日,王陵基亲临前方督阵,随其前往的还有两个手枪大队和独立团。

手枪队是刘湘成名前后的必杀技,队中人手一支盒子炮,近战时火力甚是威猛,过去刘湘每遇过不去的坎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调手枪队出阵。独立团则拥有机枪营、炮兵营这些重火力,可掩护步兵进攻。

依靠这些生力军,王陵基当晚终于如愿以偿地攻下了马渡关。

至此,川军境况逐步趋于好转,刘湘也高兴起来。他用兵向来谨慎小心,生怕王陵基像田颂尧那样,中了红军的诱敌之计,正好又临近春节,便连电王陵基,让他固守原有防线,不得再纵兵深入。

见前方没有新的军事行动,王陵基便乘飞机回万县过春节去了。

你要快快乐乐过春节,红军可没这打算。

红军在田颂尧处设有地下军事小组,有了这一情报来源,徐向前对“六路”的动态全都了如指掌,王陵基要过春节,他偏不让“王老师”过舒服。

1934年2月12日,农历是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之后就是小除夕。红军突然发起夜袭,在击溃川军前哨阵地后,直趋王陵基的第五路军总指挥部。

川中诸侯作战,自有它的一套路子和规矩,像春节这样的节假日都是各归各家,完全想不到会遭袭。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官兵伤亡近千人,被红军缴获的武器弹药和预备过节用的鱼肉食品,更是数不胜数。

王陵基闻讯很是惊慌,急忙赶回前线,但川军士气已受到沉重打击,他的主力部队之一,许绍宗旅被红军三面围困。

红军夜袭成功,除了出其不意外,与担任副总指挥的范绍增援救不力也有很大关系。

刘湘对王陵基“用而不信”,就需要有人替他在旁边进行监控和牵制。但王陵基在川军中资格老,潘文华、唐式遵等人见了都得喊他老师,让他们做“监军”,情面难却。范绍增则不同,他是绿林袍哥出身,才不管这一套呢,于是“哈儿”就成了王陵基的“固定副手”。

对刘湘来说,“王范配”更有利之处还在于,这两人以前就不对付。“出征洪湖”时,范绍增受王陵基之命,率先向红军出击,结果大受损失,他认为自己是吃了王陵基的暗亏,从此便多了个心眼,防王灵官跟防贼似的。

等到红军发起夜袭,范绍增也装聋作哑,“哈儿”似的对战况不闻不问。

王陵基回防后,给范绍增的部下发了封电报,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中有“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等字眼。

那位部下颇有范绍增的风格,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候吵起架来却毫不示弱,他也反唇相讥,说王陵基是“温柔难舍,姗姗其行”——知道红军为什么会趁这个时候偷袭吗,还不是您老人家要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前线无人指挥的缘故!

王陵基无言以对,这两封骂战电报遂在川军中被引为笑谈。

除了红军,大家春节过得都不开心,王陵基如此,刘湘亦如此。红军夜袭,使得第一期总攻变得虎头蛇尾,所谓“三个月全部肃清红军”的承诺也沦为吹牛皮,噗地一声就破了。

这是一个导火索,刘湘与王陵基之间长期积累的矛盾,眼看就要爆发了。

关于灵官的罪状,除了过去那些,刘湘桌上新近又积了好大一摞,当然里面最刺刘湘眼睛的,还是集中在“有反骨”这一条。

王陵基的部队有一个团长职位空缺,刘湘要派员接替,但遭到王陵基的拒绝,王陵基以“前线不能易将”为由,自行升任了一位营长。

按理说,王陵基的做法也没什么错,一个前线总指挥,如果在团长任免上都没有职权,那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而且王陵基以前就在这事上吃够了刘湘的苦头。

从万县整军开始,刘湘对部下就控制得很紧,在王陵基的部队中,所有旅团长均系刘湘委派,而且他们经过刘湘的精心调配,即都是从师旅长整编下来做旅团长,有这两个背景,王陵基很难驾驭他们。

王陵基在万县招兵买马,不是外界想象的那样,急不可耐地要立山头单干了,而是他拿这些神人一样的“御派旅团长”没办法,不得不另建一些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亲兵部队,比如在马渡关攻守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手枪大队和独立团,就是王陵基自己组编的。

可刘湘不会这么想,他对此非常痛恨,在王陵基任命团长后,他马上派王缵绪前往,名为襄助,实为监视,后又加派唐式遵为后备总指挥,以便随时替换王陵基。

一般的人对此都会有所警觉,唯有王陵基一向眼高过头,尤其在多次取胜的情况下,更是得意忘形,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身处敏感之境,必须适当收敛或低调一下了。

收复绥、宣后,他收容了刘存厚的残部,并将刘存厚的无能无为写成材料,在蒋介石面前告了一状,蒋介石对刘存厚之类的“老朽”本来就看不顺眼,便顺势撤销了刘存厚的军长职务。

刘存厚下了课,王陵基当仁不让,在蒋介石面前推荐自己继任第二十三军军长。

蒋介石予以批准,但光老蒋任命还不行,王陵基是刘湘的部将,需经刘湘本人同意,但刘湘当然坚决不同意,此议只得搁浅。

经过这件事,刘湘认为王陵基胆子越来越大:你竟然都能越过我,让蒋介石来升你做军长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魏延”可能要反!

最早判定王陵基属于“魏延”的那位也没歇着,刘从云站出来了。

原先的神仙斗法倒是早已结束。有一段时间,王陵基对请来的那个本家王神仙深信不疑,尤其着迷于此人所谓的“点石成金”之术,想想看,石头都能变金子,这年头谁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