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像的破灭(第7/11页)
可王神仙说,仙人有仙规,仙规里面规定,“点石成金”是绝不能轻授的,如果违反了规定,就算是神仙本人,也得像《封神榜》里那样,被押上斩仙台去问斩哩。
那怎么办呢?
王神仙说有办法,可以先炼丹砂,把丹砂炼成黄金,那也是一样。
王陵基信以为真,便在万县的公馆里立起了炉子,以供王神仙“点丹成金”。
不料到了开炉的前一天,王神仙忽然失踪,哪儿都找不到了,连随身衣物也片甲不留。王陵基这才明白上了当,所谓“点丹成金”,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神仙”早就找机会溜了。
王陵基空欢喜一场,对外还不能承认,只能说成“神仙”从他的公馆飞升了。
神仙斗法,刘从云不战而胜,王陵基似乎已有足够理由拜倒在他脚下,可老王仍然整天高昂着脑袋,横竖不认“刘老师”,这让刘从云大为光火。
王陵基率部“进剿”后,刘从云耐不住寂寞,又在后面指手画脚,并拟定了作战计划,要王陵基执行。
刘从云的所谓作战计划,是他闭门造车,一个人鼓捣出来的玩意儿。按照他的计划,部队出发不但要排好良辰吉日,还要指定“行军大吉”的方向和路线。
你说用这个来鼓舞军心,起点精神作用,倒还有些依据,但真要拿它来用兵,却是漏洞百出。在武备出身的王陵基看来,更是毫无军事和实用价值,属于十足的瞎胡闹——大概是刘从云对川北地形不太熟,不知道那里地形复杂,他所制定的某些路线,居然很多是朝着悬崖绝壁去的,完全无法通行。
刘湘也是一路打仗打过来的,当然不会真的认为刘从云那些计划有多少科学性,但科学不科学是一码事,你肯不肯服从命令是另外一码事。
你就算是应一声,但实际并不照做,都没关系,可偏偏王陵基连应一声也不愿意。
王陵基越是这样,刘湘和刘从云就越认为他是心怀鬼胎,于是又连发了十几封电报。
十几封电报,也就相当于十几道金牌,但王陵基每次都回电否决。
刘湘急了,随即发过去一道训令。
军队之中,极少使用训令这样的命令,那就等于死命令了。
王陵基除了“王灵官”、“王老方”这些绰号外,还被人称为“酱黄瓜”。酱黄瓜是四川的一种家常咸菜,酱者,犟也。刘湘下达的死命令,把王陵基那老牛一样的犟脾气一下子全都招引出来,竟然不顾任何忌讳礼貌,回复道:“钧座之命绝对服从,刘妖之命誓死反对!”
“刘妖”指的当然不是刘湘,而是刘从云。平时或许有仇家在背后这样痛骂刘从云,可白纸黑字地写在电文上,还是第一次。
不仅刘从云被大大激怒,连刘湘也感觉很是难堪,遂下决心对王陵基采取行动。
到了如此程度,可叹王陵基还是毫无知觉。因为许绍宗旅仍处于被红军围困的状态,他计划在对军队进行补充后,继续向红军发起进攻,以解许旅之围,因此一再请求刘湘赶快把军饷和枪弹运来。
刘湘的电令总是:不可妄动。
以前不要动,是要过春节了,现在春节早过了,正是用兵之时啊,王陵基不明所以,发电报去问。
刘湘回复:“川情复杂,电报里说不清楚,王老师不如来成都当面商量吧。”
王陵基傻乎乎地不知是计,还以为其中真有什么讲究。他急于当面说服刘湘,便依言乘飞机飞回了省城。
一落地,王陵基便被撤去本兼各职,并被软禁于寓所,连出入成都的自由都没有了。
早在召回王陵基之前,刘湘便在权衡,如何对这位川军元老进行处置。
恰逢刘航琛从上海返回成都,刘湘便把他召了过去。在说明情况后,刘湘说:“我已电令王先生(指王陵基)即日飞蓉,来了之后,你先同他谈,然后我再请他吃饭。”
刘航琛系王陵基最早识拔,两人关系非常好,刘湘这番话自然别有用意。刘航琛心领神会,当他在刘湘的督办署会见王陵基时,首先问起了他“不遵命令”的事。
王陵基正气到暴跳如雷,见刘航琛发问,马上叫道:“都是刘神仙在捣鬼!甫公(指刘湘)不听我的报告,后来居然还来了训令,若果真照刘神仙指定的路线行军,我的部队打光了也上不去啊,怎么能从命呢?”
刘航琛点点头:“你说得在理。不过既然你知道是被刘神仙所陷害,那你就一定要准备吃点亏了。”
王陵基还要分辩,刘航琛干脆开门见山:“甫公让我先同你谈,是知道你我的交情。我想他的意思是,希望你少同他争辩,你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事已至此,你应该学会逆来顺受才是。”
王陵基目瞪口呆,在弄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之后,再也不敢乱叫乱嚷了。
刘航琛又婉转地说:“甫公能这样做,尚有几分人情味在内,你如果善为应付,以后还可以共事。你听我的没错,退一步,亦可为将来留下余地。”
王陵基是个读过书的人,历朝历代的那些臣子,只要被君王认为可能谋反,最后有几个是得到善终的?
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刘湘真够厚道。王陵基先前气焰冲天,是他一直处于高位,没看清脚下的危险,如今看清了,那颗心啊,差点就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王陵基对刘航琛这个时候尚能顾及老友,十分感动,说:“你的好意,我很感谢,你放心,我一定审慎应付。”
刘航琛一走,刘湘来了。他首先把“川情复杂”解释了一通,包括各路军队行动不统一,他的命令得不到贯彻执行,以及经费万分困难,等等。
有了跟刘航琛的沟通,王陵基识时务者为俊杰,点头跟鸡啄米似的,刘湘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完全没了“王老师”那副派头。
刘湘对此很满意,临走说:“王老师收复绥、宣,已经劳苦功高,今后还是在省城休养吧,不用再到前线去了。”
当晚,刘湘又请王陵基吃饭,席间由刘航琛、张斯可作陪,气氛还很是融洽。
可是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王陵基得意之时也得罪了很多人,这些人见王灵官事败,便要乘机报复。
刘湘下面几个与王陵基素不相能的旅长,发密函给刘湘,主张一不作二不休,除掉王陵基,让他人头落地。
刘航琛因为与王陵基的特殊关系,无法置喙,幸得张斯可极力疏通,刘湘才没有再为难王陵基,只是解除军权,任其自去。
眼看“省城休养”也没戏了,王陵基被迫离开成都,前往乐山。
刘湘撤换王陵基已有预案。
1934年3月4日,刘湘电告前线,称王陵基因病请假,现“在省休养”,改派唐式遵继任第五路军总指挥,负责执行第二期总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