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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乖不乖,各人猜(第5/8页)

此人是过去峨嵋军训团的教育长陈诚。郭勋祺曾在军训团受训,论起来两人还是师生关系。

尽管刘湘事后大加“消毒”,但有些东西却是很难消除的。加上郭勋祺本人年纪轻,比较容易接受新思维和不同意见,所以他对峨嵋军训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甚至于,当年同在峨嵋军训团,川籍和“中央军”学员常有争论,在很多观点上,郭勋祺都能跳出原有的狭隘圈子,哪怕是暗地里站在“中央军”一方。

陈诚时任淞沪战区前敌总指挥,他正组织从淞沪战场撤下来的部队向芜湖转移。

军队还有很多,但大多已成残破之师,必须先到芜湖进行休整,缓过气来后,才能有望逐渐恢复作战能力,这是军事常识。

在他们背后,则是日军从各个方向发动的闪电式追击,其计划就是要截断上海至芜湖的救命通道。陈诚已尽力组织力量,以太湖为轴,在太湖北岸组织拦阻。他所顾虑的是,日军还会从太湖南岸或直接渡过太湖,实施超前迂回,以截杀撤退中的中国军队。

陈诚知道郭勋祺要去哪里,但他希望郭勋祺能留在长兴,承担起这两路的阻击任务。

陈诚还表示:“我会在宜兴指挥你们川军作战,坚决与日寇鏖战到底。”

陈诚的话不是命令,即便是命令,对郭勋祺也无硬性约束力。郭勋祺是刘湘最倚重的模范师师长,他当然更有必要唯刘湘之命是从。

不过郭勋祺并没有像田冠五那样拔脚就走,因为他自己就想留下来好好打上一仗。

出川前,朋友为郭勋祺饯行,郭勋祺在席间对朋友感慨道:“我做了二十多年军人,参加过的战争不下数十次之多。除了十七岁应招当兵那年,随尹昌衡西征,平定受英国人操纵和挑唆的川边叛乱之外,其他都是阋墙之争。作为军人,不能保家卫国,御敌于国门之外,却热衷于打内战,实在令人痛心,也深感愧疚。”

郭勋祺脸色凝重,停了片刻,他提高嗓门:“勋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此次出川抗战,不赶走日本强盗,誓不回川。请大家放心。”

说完,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宋朝大词人李清照有两句诗,‘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愿以此自勉!”

说过要做鬼雄,不做狗熊,郭勋祺朝思暮想都要“与日寇鏖战到底”,他之所以左右为难,还是担心刘湘那里通不过。

知道郭勋祺为难,陈诚又赶往广德,面见并竭力说服郭勋祺的顶头上司、川军前敌总指挥唐式遵,让唐式遵对原有部署进行微调。

若在平时,唐式遵也不敢擅自做主,但这时一个意外的变故,让他在前方拥有了独立裁断的机会。

这个变故恰恰发生在刘湘身上。

刘湘从汉口到南京,坐的是轮船,途中船泊芜湖港,看到岸上有当地有名的阳澄湖大闸蟹在贩卖,只只看上去肥大味美。

刘湘在吃穿上并不讲究,但平素最喜欢吃两样食品,即炒沙葫豆和螃蟹,前者不易消化,后者为凉性,刘湘自患有胃溃疡后,都遵医嘱避而远之。

跟戒烟一样,也是憋得久了,反正旁边无人监控,刘湘一时馋虫上脑,便让人买来大吃了一顿。

抵达南京,四川驻京办事处特别叮咛厨房别买螃蟹。谁知刘湘在芜湖吃螃蟹还吃上了瘾,又偷偷让副官去买了螃蟹,拿到房间大快朵颐。

这正是便宜了舌头苦了胃,之后,见邓、孙、李三部没能调到南京给他指挥,刘湘觉得上了当,又为此动怒发火。用中医的说法就是内外交感,由此种下了病因。

改变计划,将川军撤离南京外围,很自然地把刘湘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蒋介石和何应钦等人脸色难看不用说,唐生智也指责刘湘私心太重,半途掉链子,使固守南京变得更加困难。

1937年11月24日上午,刘湘参加高层军事会议,回办事处时情绪显得很是低落。他告诉身边幕僚,会上有些人说川军在“梭边边”,他很生气。

“梭边边”是重庆话,意思是偷奸耍滑,一开始高调,关键时候却打退堂鼓,乃至一走了之,有道是“吃饭垒尖尖,打架梭边边”。对军人而言,这些闲话都极具杀伤力,于是刘湘为此又憋了一肚子气。

下午,张群宴请刘湘。刘湘来者不拒,饭桌上管不住自个的嘴,多吃了一碗甜银耳,而银耳也属凉性,对患有胃溃疡的人来说,都是需要忌口的食物。

当天晚上,刘湘已得到前方汇报,他当然不同意陈诚作出的调整。因此顾不得休息,便让人作纪录,要向部队直述调令,当口述到第五条命令时,突然昏倒。办事处忙请来医生诊治,诊断结果为胃溃疡和糖尿病并发症。

经过打针吃药,一顿忙碌,刘湘很快清醒过来。他的高级幕僚包括傅常等人闻讯都赶来,见刘湘健康状况不佳,均劝他还是返回四川养病为好。

幕僚们纯粹是为刘湘的身体着想,可刘湘的思维却还停留在兵力部署上面:“你们可能求战心切,但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现在还不能和敌人硬打,只能慢慢来、慢慢拖。据我看来,大概要拖到宜昌、沙市一线,战事才稳定得下来,敌人那时也会被拖疲了,我们就可以挥师反攻……”

刘湘又说,在一个时期内,他绝不能回四川,而应坐镇前方,这样才能顶住南京方面的压力,控制住部队,以免川军被“整光”。

大概是白天被刺激深了,当着自家幕僚,刘湘滔滔不绝,兴奋异常,接下来连觉都没睡好。

第二天上午,又昏了过去。

这次比上次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张群到办事处来看望,守了半个小时刘湘也没能醒。临走时,张群关照众人:“看情况敌机要大肆轰炸南京,你们赶快撤走。”

幕僚们一商议,非得让刘湘离开南京不可了。

由于医生嘱咐昏迷中不能移动,办事处一直等到很晚,才等到刘湘从昏迷中醒来。

醒过之后,刘湘也觉得无法再硬撑下去,便答应先去武汉治疗。当天深夜,乘刘湘处于熟睡状态,办事处人员将其用汽车送上轮船,连夜护送至武汉。

在陷于昏迷和转送的过程中,刘湘暂时放松了监控,自主权又回到了前线将帅手中。

唐式遵没有问题,他不仅按照陈诚的要求,同意郭勋祺第144师沿太湖西岸布防,还命令刘兆藜第146师布防于太湖南岸,与郭勋祺协同建立了一个三角形防守阵地。

纵然如此,唐式遵批准还只是个形式。

唐式遵和潘文华各有嫡系,刘兆藜听唐式遵,郭勋祺跟潘文华。换句话说,尽管在前敌指挥的位次上,唐式遵居首,但郭勋祺那边仍需潘文华点头通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