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乖不乖,各人猜(第7/8页)
看到田里有不少稻草,官兵们又抱来稻草,堆在路上进行阻挡。坦克的回应很简单:绕道或直接辗过。
还是不行,众人便选择了一段夹道,铺满稻草,并从位于泗安的广德飞机场运来汽油,泼在上面,以火引燃,这才算暂时拖了一下。
泗安是座镇,分为上泗安、中泗安、下泗安,饶国华左遮右挡,仅能勉强守住上泗安,中、下泗安都丢掉了。
见战事危急,潘文华的头脑更显迟钝乏力,他既没有在第一时间主动调整布局,增强兵力,也未到前方督阵,而是打长途电话向刘湘报告:“第145师怕支持不住了。”
刘湘远在武汉,身体还不好,又如何能代替潘文华切实调度,于是指挥责任又交到了唐式遵手里。
1937年11月28日,在唐式遵的指挥下,刘兆藜第146师向泗安日军发起反攻,先用手榴弹炸,继而用马刀肉搏,将中下泗安予以全部收复。在反攻过程中,该师还首开纪录,用将集束手榴弹塞入坦克瞭望孔的办法,炸毁了两辆敌军坦克。
饶国华刚到泗安布阵时,他的第145师只有先头部队上阵,到刘兆藜协助其收复中、下泗安时,师主力已全部集结于泗安,因此当天战斗结束后,刘兆藜便撤回了原防地。
1937年11月29日,日军再度猛攻泗安,第145师抵敌不住,把整个泗安都丢掉了,只得退至广德前方五里的界牌。
与潘文华相比,饶国华的问题既有将的关系,也有军的关系。
出川之前,刘湘为了控制住军队,真可谓是绞尽脑汁。除编制上不肯让人拆开分割,以及让唐式遵、潘文华互为牵制外,还实行师、旅、团长混调,以防止基层军官们拉走自己的部队。
因个性有所差异,每个人治军带兵的方法都会不一样,有人凶神恶煞,几天之内就能镇得住手下的兵,有人则需要时间慢慢打磨,方能得心应手。
饶国华毫无疑问属于后者,他待属下宽厚,人称“饶菩萨”,带部队靠的是以情动人。第145师并非他的老部队,官兵与师长之间还缺乏了解,双方感情也不深,以致多次出现指挥不灵的情况。
饶国华自感力不从心,当晚便坐车前去誓节渡总部,面见唐式遵,请其派兵增援。
听到泗安又丢了,唐式遵气不打一处来。
按照出川时划定的建制,归唐式遵直辖的是饶国华第145师、刘兆藜第146师,归潘文华直辖的是郭勋祺第144师、杨国桢第147师。
长兴之战后,潘文华令第144师后撤,却又保存实力,不让这个“长胜师”参与广德战役,而是绕城而过,去了郎溪。第147师更好笑,在南京城里玩得连部队什么时候出发,到了哪里都不知道的,便是该师师长杨国桢和他的参谋长。两个活宝找不到部队,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竟然又跑回了汉口,试想,指挥官都缺了席,第147师的作战状态又会好到哪儿去呢。
刘湘曾将田冠五独立旅临时配属给唐式遵指挥。田冠五与唐式遵不和,就像饶国华一样,不肯听从唐式遵指挥,执意让刘湘改变其配属。刘湘听后不怒反喜,说:“不用顾虑,必要时我亲自在电话上指挥你好了。”
事实上,唐式遵虽移前指挥,但他真正能调动且管用的主力部队,不过一个刘兆藜师。
唐式遵自然有理由感到气愤:哦,平时你心比天高,连我都瞧不上,也不服从指挥,到打仗了,却命比纸薄,哭着喊着叫别人替你担责任,怎么想的啊你?
饶国华分辩说是部属不听约束,唐式遵的回复是:人不行,不要怪路不平。
打仗不是念佛,你心不狠,怎能站得稳?你是上级,谁不听话,难道不会杀他的头?
唐式遵最后声色俱厉地给饶国华撂下狠话:“广德作战关系重大,你应决心与城共存亡,否则提头来见。”
饶国华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返回前线督师再战,并下令刘汝斋团投入反攻。他以为刘汝斋团尚未投入战斗,但其实这个团早就打过仗了,只是打得七零八落、无法收拾而已。
听饶国华说还要让自己反攻,刘汝斋扭头就跑,当晚饶国华又丢了界牌。
这个时候,刘湘对将领的评估,不是看他能不能打仗,而是看他究竟是否“忠心”。乖不乖,各人猜,所有人滤下来,饶国华无疑是最乖的之一,因此他在听到汇报后,不仅未责怪饶国华,同时还下达严令,让田冠五与刘兆藜包围泗安,以解饶国华之困。
刘兆藜接到命令后,一时还弄不清楚广德是否沦陷,他决定先增援广德,并且采取了比较保险也甚为聪明的做法,即将第146师的两个旅分开来,从两个方向平行行军。
第438旅沿公路向广德前方穿插,在到达界牌时,忽然听到从广德方向传来机车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听声音以为是坦克战车,官兵们又惊又疑,因为这显然意味着广德已被日军占领。这个旅的人都跟他们师长一样,打仗猴精猴精的,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散向公路两旁隐蔽埋伏。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一辆辆满载军用物资的大卡车,于是立即进行伏击。这一仗意外地打掉了日军的一个辎重车队,缴获大批物资,仅黄呢军大衣就有600余件,军毯800多条。
第437旅由刘兆藜亲自率领,沿山间小路直接开往广德。行至广德以南的芦村,没想到竟然进入了日军后方。
双方都吓了一大跳,二话不说便开打起来。经过三小时激战,刘兆藜击退日军,并夺得了两门野炮。
川军没有炮兵,当然也不会用炮,而且日军在退却时,已将这两门野炮上的重要零件卸走,所以后来只好将野炮扔在原处。
除了野炮,还有其他军用品。先前川军一直搞不清对面日军的番号,通过翻译缴获的文件,才知道是第18师团,师团长为牛岛贞雄中将。
这两战当时合称“广德大捷”,成为川军在江南战场上取得的重要战绩之一。后来陈诚在给川军将领进行讲评时,认为刘兆藜在调动兵力和战术运用上都极其灵活,是值得各部学习效仿的经典范例。
“大捷”背后,却是广德的全面失守,是在刘兆藜增援之前。要不然日军怎么会把后方阵地设于广德以南呢。
1937年11月30日,自感回天无力的饶国华在广德城外的十字铺拔枪自杀,他信奉佛教,自杀前还从容沐浴净身、焚香祷告。
饶国华给刘湘留下一封遗书。因不满刘湘将他调离老部队,以致兵败,饶国华在信的末尾说:“甫公误我,我误国家!”
饶国华的遗书是在他死后好些天,才辗转送到刘湘手里的,当刘湘在汉口病榻读到时,一度伤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