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第5/12页)

望帝者,蜀之古君也,死后思念故国,遂化为杜鹃,一迭声地呼唤: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它在预示着什么?

自从住进万国医院后,刘湘就拥有了一个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与“釜底抽薪”相比,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更少,但是一说出来却绝对要惊煞他人。

七七事变前,通过冯玉祥的关系,刘湘得以结识了宋哲元和韩复榘,不过只是初步接触,并未像与广西的李宗仁那样制定军事协定。即使要建立联盟,其旗号也不出乎“抗日反蒋”。

到了抗战,刘湘、宋哲元、韩复榘的处境都一样狼狈。当然三人还有区别,刘湘是生了病没法指挥部队,宋哲元是吃了败仗,不得不退,韩复榘则是放弃山东,不战而退。

人在被逼急的时候,最容易误入歧途,刘湘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获悉蒋介石即将带兵入川,他又想到了联络宋、韩,以便建立起三角联盟。

只不过建立这个联盟的目的和出发点,不是联合抗战,竟然是反着来的。整个方案为:刘湘命川军封闭入川之路,不让蒋介石及其部队进川;韩复榘率鲁军占据南阳、襄樊、汉中;宋哲元负责据守潼关以西。

三角联盟其实与刘湘自定的回川规划并不矛盾。联盟是要阻止“中央军”大批入川,规划是要在“中央军”不可能大批入川的前提下,与光杆的国民政府斗,要不然川军再怎么武装,又岂是“中央军”的对手?

刘湘先派代表拿着方案和韩复榘联系,韩复榘早有此意,一拍即合,随后韩复榘再派人去串通宋哲元。

宋哲元虽然过去也和蒋介石明争暗斗,甚至做过“以日制蒋”的事,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却明显要比这两人有见识得多。他当下便把参谋长叫到自己房间,交代经过后问:“你看这事做得做不得?”

参谋长不知宋哲元内心态度究竟如何,遂反问了一句:“总司令(宋哲元)以为如何?”

宋哲元斩钉截铁:“不能做,做了要遗臭万年的。”

参谋同意,说:“对。”

宋哲元特地关照:“要严守秘密。”随后他一面敷衍韩复榘的代表,一面用特密电,也就是只有蒋介石和宋哲元能亲译的密电码,向蒋介石进行了报告。

蒋介石接到密报,在深感震惊的同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没有确凿证据,或有了证据一时也不便下手的情况下,暂时不宜打草惊蛇。

蒋介石采取了一个相对审慎的态度和做法。宋哲元密报有功,自然要嘉许,对韩复榘要严密防范,除布下“卧底”外,还在鲁军周围设置兵力,随时防其异动。

对住院的刘湘,则是另外一种特殊的处理方式,蒋介石下令有特工王之称的戴笠负责派人监视,同时作出三条规定:“有病养;死了葬;逃走杀。”

“飞速号”爆炸不是设备原因,而是纯属人为:戴笠事前侦获情报后,派特工在重庆对飞机进行了破坏。

戴笠截获了刘湘和韩复榘的来往电报,但破译不出,为此又亲邀范绍增协助监视。

对范绍增而言,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在何应钦主持的重庆整军会议上发了一次大傻,真成了如假包换的“范哈儿”,尤其那句“服从中央,裁减我师”,令他成了刘湘的眼中钉、肉中刺。

整军会议半途夭折之后,刘湘仿佛是赴鸿门宴的汉高祖,一俟转危为安,首先就是“立诛杀曹无伤”,下令免去了范绍增的师长职务——你不是喜欢裁吗,我现在把你也一并裁掉。

要再找一个撤职的理由不容易,而且报到老蒋那里,可能又是一个“撤职留任”,刘湘转换手法,明升暗降,将范绍增提升为副军长,但同时又不让他实际到任,从而间接达到了撤职的目的。

范绍增因一时冲动而丢了部队,成为光杆,也知道待不下去了,便主动向刘湘请求到上海休养。刘湘求之不得,当即设宴为范绍增饯行,将他给打发走了。

范绍增恩怨分明,绝不会因为一顿饭就原谅刘湘,也不打算原谅,戴笠之邀可谓正中下怀。

为了抓刘湘的“现行”,混社会的范哈儿三十六计齐上,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始终未能掌握刘湘的核心密码。

一个偶然的机会,某团长从前线退到汉口,去医院看望旧交,后者担任刘湘的军务处长,当时正在草拟一份电令,而这份电令又恰巧被该团长偷看到了。

电令的内容是命令王缵绪率两个师的守川部队,驻扎宜昌、沙市,并与韩复榘派去襄阳、樊城的部队取得联系,以便拒蒋入川。

某团长是原范绍增师的老团长,又与范绍增是同一个堂口的袍哥,他回去便把电报内容告诉了范绍增。

范绍增听后眼睛一亮,若电文为真,这刘湘的骨头都不知要被拆到哪里敲鼓去呢,还愁大仇不报吗?

戴笠闻报,在再三确认后,立即将截获的刘、韩往来电文送交军统局电讯总台,参照范绍增所说的电报内容,终于顺藤摸瓜,破译出了相关的所有电报。

1938年1月11日,蒋介石在开封召集韩复榘、宋哲元与会,会后将韩复榘予以扣押。宋哲元为其求情,蒋介石不予理会,当即将其押解汉口,不久予以枪决。

事发时,刘湘尚不知情。他还对三角联盟有所期待,还以为不过是在重复“那些年,我们玩过的把戏”,完全没想到时过境迁,这种自编自导的演出将会给他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1938年1月13日上午,冯玉祥来医院看望刘湘。自从两人建立联系后,尽管表面上并无特殊关系,但实际上往来很是亲密,冯玉祥也一直视刘湘为自己的支持者和未来的“知心部下”。

刘湘是病人,本不能谈话太久,可那天刘湘精神极佳,心致颇高,一下子竟谈了两个多小时,谈的时候声音很大,连外面都听得见。

当然外面能听得见的就不会是什么秘密,无非是团结抗战、建设四川这些,也足见二人对前景的共同憧憬。

下午一点以后,一位不速之客飘然而至,他是何应钦。

这次又谈了一个多小时,内容不详。不过据说一贯温文尔雅的何应钦口气很重,在质问刘湘时,还当场叭地一声,把刘湘给韩复榘的密电稿甩在了桌上,说:“你看这是什么!”

何应钦走后不久,身体本已渐渐康复的刘湘突然病情逆转,吐了很多血,并很快昏迷过去,醒来后也不会说话,只能以摇头或点头示意。

随侍和医院全都慌了手脚,拿不出任何有效的抢救办法。

1938年1月17日,院方准备给刘湘输血,才发现他的血管已经收缩,输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