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第7/10页)
欺生大概是一个常见现象。杨森身为川人,一些同事就看他不顺眼,有一天趁他正在家里“过瘾”的时候,就来了个“当场捉奸”,派兵闯入杨家,将杨森拘捕,随后还要逼杨森自端烟具游街示众,借以羞辱。
经过写信求助,杨森总算脱险。经此风波,杨森一跺脚,便把鸦片瘾给戒了。
戒鸦片有多难,大概只有瘾君子才会有切身体会。张学良晚年回忆,说那种滋味就是肉外没皮,如身处地狱一般。
可杨森说戒就戒了。
杨森的狠一以贯之: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在护国战争中,担任参谋的杨森见战况相持不下,便带着四个士兵往前纵横穿插,一路见人杀人、见佛灭佛,最后竟然闯入了北洋军的师指挥所附近,吓得对方指挥官狼狈逃窜。
蔡锷深嘉其勇,曾向杨森颁发亲笔奖状。
到靖国之役结束,杨森在滇军已有能战之名,赵又新对其倍加赏识和重用,授其团长一职。同为川人的朱德当时亦在赵又新军中,无论是学历还是资历,他都要比杨森厚实得多,但也不过就是一个团长。
大约锋芒过盛,个性又太倔强的缘故,除了赵又新,滇军高层普遍都对杨森存有戒心。
赵又新的参谋长与杨森的关系素不融洽,他便是“当场捉奸”的主谋。对着赵又新,他不仅主张将杨森“去之”,而且力主“除之”——杀掉算了。
后来这个参谋长另调它职,临走时,又力劝赵又新不可重用杨森,说他面有反骨,将来难免反叛。
赵又新不以为然:“你我都是老同盟会员,参加过辛亥革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迷信活动?杨森做事有干劲,又有毅力,听说那次被你抓住抽鸦片,他就把烟癖给戒了。一个闻过则改的人,我怎么能无缘无故处罚他呢。”
参谋长见话不投机,便撂下了一句话:“你不信忠言,将来大事必然要败在这个杨森之手。”
都是新一代军人,搞不懂为什么如此迷信,赵又新不管这一套,升为军长后,干脆把杨森提拔为军部参谋长。
第二个看杨森不爽的就是罗佩金。他让人转告赵又新,千万不可重用杨森,更不能叫杨森带兵。
对罗佩金的话,赵又新同样没能听进去。
就没有人同我一样,慧眼识英才了吗?
赵又新的顶头上司唐继尧说了一句话,让赵又新差点有了遇到知音之感。
前任参谋长嚷嚷什么反骨之类,大概都是看三国看多的缘故,随口那么一说,唐继尧却真的知道一点相人术。
他到四川视察,滇军团长以上军官均被召见。召见之后,他就对赵又新说,那个叫杨森的人,你有没有重用他?
赵又新大喜,认为唐继尧也看中了杨森,连忙回答:“重用,当然重用。杨森特别能打仗,我每到战局危急时,均赖其反败为胜,岂能不加以倚重。”
不料,唐继尧说的其实是另一番意思。
唐继尧眼中的杨森:“从外貌上看,其人满脸横肉,目露凶光,门牙森森,状如鼠嘴。”
知道的,以为他在说杨森,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描述某个土匪或逃犯呢。
杨森真有这么丑陋龌龊?说了嘛,是相人术,一种完全可以用哈哈镜把人变形的奇怪戏法。
唐继尧对杨森的评价是:残毒险狠,人面毒心。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有反骨!
唐继尧告诉赵又新,你重用也就算了,如果不重用的话,一定要将他杀掉。
赵又新听后很是无语,只好说我已经重用杨森,应该没事的。
唐继尧回到云南后,想想还是不放心,再次密电赵又新,让他不要管重用不重用,直接将杨森杀掉,以绝后患。
赵又新对唐继尧忠心耿耿,但到这时也觉得这位上司真有够愚昧,怎么连你都信反骨这一套?
他不仅没杀杨森,还把唐继尧的密电拿给杨森看,以示绝对信任。
有时候我们确实还是迷信一点好,比如在杨森这件事上。因为后来的事件进展表明,从前任参谋长到罗佩金再到唐继尧,他们起码有一点没有说错,杨森真的“反了”。赵又新把密电给杨森看,当然是信任的表示,可对杨森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赵又新能取代唐继尧吗?看样子不可能。那就说明自己今后在滇军中的前途很渺茫,别说升官了,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在赵又新账下,虽有赵又新庇佑,但对于杨森以川人居要职,很多滇军军官由妒到恨,对之极为不满。
大家晚宴看戏,这些军官不顾杨森是四川人,常常当着他的面,大点《张松献地图》《取成都》之类的戏目,摆明就是要让他难堪。杨森个性倔强,舍我其谁,常常还没等到戏散场,就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赵又新的防区与刘湘接壤,因为杨森身居军部参谋长,又与刘湘是速成同学,赵又新就派他做代表与刘湘联络。
刘湘当时已是川军师长,有了争夺天下的心。他深知杨森乃不可多得的勇将,遂有心挖角。
吕布叛丁原,收获是一匹赤兔马,杨森弃赵又新而去,得到的是官升一级:混成旅长。
杨森投身刘湘后,即反戈一击,围攻附近的小股滇军。滇军不敌,缴械了事,但偏偏有个滇军营长不识时务,大骂杨森不义,不该叛离军长(指赵又新)。
杨森在另投东家时,虽然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但终究还是有些心虚,听后不禁恼羞成怒,当场就把这个营长给毙了。
赵又新倒颇有名将风范,知道杨森叛变之后仍很大度。他接到杨森的一封信,杨森在信中说:“我是川人,现在外面的口号都是‘川人治川’,所以我才舍公(赵又新)而去。今后川滇两军开战,若遇公在,森(杨森)当避之,不与公战,以报知遇之恩。”
赵又新看完信后很是感慨。他将这封信遍示部属,并且说,杨森这么做,从他的角度看也没什么错,假使我是川人,亦当如此。
众人以为赵又新乃故作姿态,但看其神态自若,显见得对杨森并无怨言。
赵又新或许是真君子,杨森却未必,他很快就自食其言了。
在“驱滇之战”前,刘湘即将杨森由旅长晋升为师长。他能避吗,一避的话,如何向“新主公”交待,又如何继续升官?
杨森不仅不避,而且打赵又新打得最狠。在刘湘用山炮将滇军防线击开后,他立即跑到最前方进行指挥,对滇军实施穷追猛赶。
杨森在滇军日久,对滇军的作战能力最为了解,知道顾赵一旦回过神来,其反击力度将难以遏制,所以一路上他几乎是马不停蹄,两天之内,追了五百多里路,把滇军左右翼的撤退部队都远远甩在了身后,然后直入赵又新驻防的泸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