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谁主沉浮(第16/17页)

刘湘渡过岷江之后,仅收编刘文辉的部队就达到四万,而邓锡侯、李家钰、罗泽洲三部加起来,统共也才收编了一万。大家争着要投降刘湘,除了已经看到刘湘必会加冕外,不能不说,那个“待人宽厚”的招牌也起了很大作用。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刘湘已经不需要招牌了。

统一之战,刘湘击败杨森,尔后收编了杨森的旧部,把他们当自个儿子养着,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但是杨森在万县一亮相,这些人就来了个“六部东下”,学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前去归顺旧主子。

刘湘可没有三国里曹操那样的肚量,他表面装仁义,其实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介意得不得了。

这次大功告成,用不着再穿画皮,刘湘的态度非常干脆:“收编刘文辉部队,我再不学过去给人家当军需了!”

他告诉负责收编的潘文华,此次必须“破碎收编”,“破师、破旅、破团”才能留营。

如此一来,原来的军官将领就没得饭吃了,就连那个“抢渡收编”的师长都没捞到一官半职,刘文辉的警备司令原先想得个师长,最后刘湘也只用一个虚职就将其打发掉了。

冷寅东与陈光藻一样,对刘文辉还很忠心,他的接洽投降,也多少是想学一点关羽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得知刘湘存心要拆散其部队,他气得捶胸顿足,但舍此又无其他出路。

参谋长就从旁劝慰道:“师长,四川这部战史就是这样,你吃我的部队,我吃你的部队,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刘文辉在四川又是出了名的专门挖人家墙脚、到处拉部队的行家。你要是刘湘也不得不防啊。”

冷寅东见无法挽回,便将部队交给刘湘,自己卸职而去。

刘湘在收编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对刘文辉穷追猛打。

追至雅安,“安川军”在山上架起大炮,对着刘文辉的行营猛轰。其时刘文辉正躺在行军床上,一发炮弹正好打中墙壁,离他本人仅有几步之遥,刘文辉差点就因此送命。后来有人便传说,这是刘湘在泄刘文辉当日派人行刺之愤。

雅安不能待了,刘文辉继续夺命狂奔。

经过某地要吃午饭,他踏进大门,一眼看到正厅上挂一匾额,上书“自公退食”四字。刘文辉号自乾,平时朋友部属多称他为“刘自公”,看到“自公退食”,他就认为犯了忌讳,于是饭也不敢吃,一步不敢停,出门打马就跑。

三国演义上讲到败走华容道这一章时,说曹操“肝胆皆裂”,如今的刘文辉也到了闻风丧胆的程度。有诗讽之:“自乾本来性刚强,好比当年楚霸王,北剿南征无不胜,险些逼死在岷江。”春秋无义战,岷江大战和此前任何一次四川内战相同,也没什么好坏良莠之分。《大公报》一针见血,谓之是从“群魔乱舞”变成了“群魔又舞”,反正左右都是一帮贱人在瞎折腾。

民间的评论更是辛辣,老百姓把四川这么多年的打来打去,总结为“五龙闹川”:刘文辉原来的防地多,钱多,称金龙;刘湘以侄犯叔,跟长辈动手,称孽龙;邓锡侯的水晶猴子习性始终不改,称水龙;田颂尧老在阿呆与阿瓜中间转悠,称闷龙;杨森一度靠乞讨过日子,到处乱挤,称滚龙。

经过岷江大战,“金龙”刘文辉被撵出四川的腹心地带,军力削弱十分之九。“孽龙”刘湘不损反增,光收编的人枪就达到四万多,最重要的是,他打垮了川中的唯一对手,川军之中,再没有人能跟他叫板了。

真龙只有一个,接下来大家都在看“孽龙”如何处置“金龙”。

早在刘湘占据成都时,曾往访归隐的钟体乾,请其再次出山。刘湘说:“钟先生,你一气之下便走了,你不知道我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不跟幺叔摊牌啊。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先生当谋更新之道,重新出来辅佐我。”

经过这么多时间,钟体乾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刘湘又登门相请,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但他仍嘱咐刘湘:“你对自乾只能适可而止,不应该太过分。”

刘湘马上接茬说:“我对幺叔,哪能有消灭他的心意,不过予以惩罚,削弱他的力量而已。幺叔长于政治,我长于军事,我们今后还是要合作的。”

这个时候的刘湘,外表装作谦逊,内心已是洋洋得意。他赫然以“长于军事”自命,完全忘记荣威大战是如何败于刘文辉之手的了。

不过在跟钟体乾的谈话中,刘湘显然已经意识到,刘文辉毕竟是本家叔父,他的长辈,亲戚之间“打破脑壳都镶得起”,必要时候他还是得给刘文辉留一条生路和余地,这样才能多少挽回一点“以侄犯叔”的不利影响。

岷江大战结束,刘湘达到了称霸全川的目的,当然更有理由表现得宽宏大量一些,就好像刘备拿下西蜀,也一定会假仁假义地放刘璋一马。

刘文辉这边也尽量放低姿态,能多低就多低。他本人多次致电刘湘,表示认罪,愿意留在西康“巩固国防”,同时由老婆出面,给刘从云叩头,行弟子礼。

谁都明白,拜刘神仙为师,就是在彼此留下面子的同时,向刘湘俯首称臣的一种间接表示,说得更直接一点,便是“明拜神仙,暗拜刘湘”。

刘从云在众人面前大弄玄虚,掐掐算算,说是天意已定,刘文辉还应存在若干年。

舆论一造出来,刘湘在内部就比较好说话了。他在成都召见已卸职的冷寅东时说:“我们幺爸(刘文辉)腰杆不能硬,腰杆一硬就要出事。我不是要搞垮他,主要是削弱他的实力,我还会让他保留部分队伍,以后西康正式建省,由他担任主席。”

冷寅东一听就明白了,赶紧替刘文辉请求:“自公(刘文辉)现在防区骤小,地方苦寒,处境十分艰难。甫公(刘湘)大人大量,不如放他回来吧。”

刘湘立即爽快点头,下令安川军撤出雅安。此时的刘湘在川军中早已是一言九鼎,他的命令谁敢不遵?

1933年10月24日,刘文辉率残部返回雅安。

记得昆河大战前,刘文辉曾经固执地表示,他一定要打邓锡侯,哪怕那是一碗毒药也要喝下去。没有想到他喝的果真是一碗毒药,喝完之后,人虽然还活着,但天地全变,部队及地盘已经失去大半,他彻底沦落为川军中的破落户,从此不再拥有如孟德一般称雄的可能和希望。对于曾有凌云之志的刘文辉而言,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辛酸,据说他就是从此时开始吸食鸦片的。

一个人的梦破碎了,另一个人的梦实现了。

刘湘挟大胜之余威,在成都召开军政会议,他身边坐着刘从云、钟体乾、张斯可,后排立着潘文华、唐式遵、王缵绪,称得上是谋臣似雨,猛将如云,一时间,大有睥睨群雄,气吞全川之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