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帝也可以说一声“拜拜”(第4/6页)
李纲的这些担心到后来都一一被验证。后来南宋果然有“后艰”,在“难保一隅”的战战兢兢中被挤压了一百多年。高宗被李纲说得汗颜,只得同意还是巡幸南阳,令李纲负责筹备出行事宜,一至初冬,便择日起程。
但是此后的几天内,黄、汪之流不甘心他们的“大计”被李纲所阻挠,私底下仍然鼓动高宗巡幸东南,外间对此也有不少传闻。有友人对李纲说:“士大夫议论汹汹,都说有人提出密议,东幸已决,去南阳不过是应付你。何不从其意算了,不然,事情将不测!”这是一句委婉的警告,意为李纲若坚持下去,很可能在政治舞台上失势。
李纲并不以为意,他答道:“天下大计,在此一举。国之安危存亡于此为分水岭。皇上虽有成命,也可改易,我当以去留(不惜以辞职)争之!怎可为保身计,而受天下之责?”
从这以后,高宗虽然不再提巡幸东南的事了,但是对李纲先前所做的决定,往往做出否定或者修改,明显地看出对李纲已有所不满。比如,高宗指责买马扰民、指责改制新军“有害军政”等,都是在这时提出来的。
黄潜善为打击李纲,干脆从人事方面下手,以李纲的姻亲、江宁知府翁彦国做靶子,意图掀起倒李纲的风潮。高宗听信了谗言,批出旨来,说翁彦国在修复江宁城池时花费太多,骚扰东南。
对此,李纲上奏解释了情况。
派翁彦国去江宁任知府,负责修城,还是在李纲赴行在之前就下的任命,与李纲无关。翁到位后,朝廷批给十万贯钱做经费,翁彦国后来上了个札子说不够,于是高宗就有“骚扰东南”的批示出来。李纲争辩说:“十几年前,赐给大臣一座宅子,尚须费钱百万。今日令修城,十万贯岂不是太少?”
高宗听了这个解释,先是增批了四十万贯作为补充,而后过了不久,忽然又有旨下来,仍说翁彦国“修城骚扰”,要求严厉处分。恰好在同一日,江宁府有公文上来,说翁彦国病死了。高宗便说:“彦国已死,不须处分了。”但仍下令免去翁的职务待遇,又降旨“抚慰东南”。
皇帝的这些姿态,满朝的人都能看出来:李纲不大灵了!
李纲当然看得更清楚,以前奏事或者拟的公文,很快就能批出,现在则多不批出。李纲知道,黄、汪等人没少进谗言,且“其入已深”。他也不想装傻,一日,在朝议过后留下,对高宗说:“近日屡次劳烦圣心,下令改正已行事务,臣已逐一辩明,幸蒙谅解。又所拟各项事务文本,多未批出。乃是因臣特立独行,又蒙陛下特殊恩遇,嫉妒者多,必有暗中离间者。”
高宗不承认有小人告状,只是敷衍说:“无此,所批改正事务,只是朕偶尔想到。其余未批奏章正在细读,并非不批。”
君臣俩以往的默契到此已荡然无存,虽然尚未决裂,但双方已是勉强在维持关系了。
到八月五日,形势更趋明朗化,高宗的倾向公开了。有旨升李纲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而提拔黄潜善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样一来,从过去的仅李纲一相,变成了李纲与黄潜善“两相同朝”的局面,反对李纲的势力大大增强。
黄、汪一伙欣喜若狂,弹冠相庆。六月初以来,他们与李纲搏弈近两个月,心计用尽,战战兢兢,如今大功告成,接下来就要放手一搏,非要搞垮李纲这个不合时宜的老顽固不可。
按中国官场的潜规则,整人要从对手的下属整起,否定人要从否定其主张做起。“两相”的任命一下来,黄潜善立刻开始破坏李纲的两河战略。先打压张所不成,马上又开始算计傅亮。
管他什么战与和?整人不讲道理,就讲如何把你的人给整下去!李纲知道他这招毒辣。黄潜善这是把国防大计与人事关系搅到一起了,让你撇不清、道不明。如果李纲听之任之,则恢复中原之策势必胎死腹中;如果李纲出面解救傅亮,则恰好被黄潜善说成是拉帮结党。
但李纲就是不听这个邪。国家命运高于天,为保住河北河东大好局面,豁出来辞职也要争!
忠直之人,一般都是偏向虎山行的人。他在事后回忆道:当时“虽知堕潜善策中,盖势不得不然也”。李纲实在是痛惜两河的大好局面就要被这帮小人断送掉!
当时,张所与傅亮分别负责在河北、河东招兵买马,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极大地牵制了金军的力量。特别是在河北,张所携带千余份空名告身(委任状),携三千兵卒前往河北,一时间义兵云集,“应募者十七万人”。义军“八字军”王彦等人纷纷投效旗下,岳飞也来向张所报到,被任为中军统领。
张所曾问岳飞:“你一人能敌几个敌人?”
岳飞答道:“勇不足恃,用兵专以计谋取胜!”
张所很惊讶:“看来你并非粗人!”于是对岳飞甚为器重。岳飞的军事天才也从此得以施展,最终成长为南宋赫赫有名的抗金将领。傅亮这一边势头也很好。先前傅亮见河东经制司下属兵员才万人,且多为乌合之众,其中还有一些招安来的盗贼。这样的武力一过黄河大概就要被金军吃掉。于是上奏,要求先去陕西招募正规的西兵、民间弓箭手和将家子弟,估计可招到二万人。然后再联系河东各个山寨豪杰,伺机策反已失陷的州县,待时机成熟即渡河作战,收复沿河一带后,再伺机深入,逐步收复泽、潞两州和太原。
得到高宗批准后,傅亮便雄心勃勃地上了路。可是走了才十余日,枢密院忽然取旨,命宗泽在汴京节制傅亮,让傅亮即日渡河,深入金军腹地。
傅亮在途中得旨,知道这是朝中小人要置他于死地——带领一万名刚收容来的地痞流氓,渡河去干什么?不是送死么?
他上疏申辩说:“此令与以前指令不同,何也?即令我即日渡河,也无不可。但河彼岸皆金人地面,我司措置全未就绪,过河后,何地可为家?何处可以得粮?乌合之众假若为金人所溃败,何处可以得兵?亮死不足惜,只怕是有误国事!”
李纲跟着也有奏章上呈,质问这马上渡河的昏招:“河东今日之势不同河北,河北所失,不过数州,其余皆自愿为朝廷所守。王师(宋军)渡河,犹有驻扎和得粮之处。河东州县则大半沦陷,今经制司人马不齐,猝然驱之渡河,遂为孤军。倘若全军覆没,不知朝廷更从何处再觅将佐士卒,来全面经略河北?古人将帅在外,不由中央驾御。请仍照前议,任由将帅发挥才智,假如旷日持久而无功,则朝廷可以法治之,何必驱之如此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