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礼拜六的欢歌:调整期的通俗文学(第9/10页)
俞天愤是第一代中国侦探小说作家,他曾自诩:“中国侦探小说,本是在下创始的。”(《白巾祸》)他的侦探小说一般比较细致精巧。《红玫瑰》上有一篇《玫瑰女郎》,写一群“积案如山的窃盗”,为首的山东人钱油饼,派一个秃头化装成卖花女,迷惑警官,趁机作案绑票。破案的侦探则是第一人称“我”这在侦探小说中是颇具特色的。此篇小说还有一个特色是,俞天愤请人扮演小说中的人物,并搭置布景,拍成一套相片,随文一起刊登。这可以看做是“摄影小说”的鼻祖。可惜俞天愤的这种创举因花销太大,得不偿失,不能持续下去。他的创作也到1927年就终止了。早期的侦探小说界的确荟萃了一批才华卓具的作家。
孙了紅的创作成熟期在40年代,但20年代他已显露出不凡的才能。1925年他写了一篇《燕尾须》,小说分三节,第一节“疑云叠叠”,写珠宝商杨小枫在昏沉状态中入一菜馆,发现浑身装束已被换过,并且自己的燕尾须不翼而飞,面容年轻了十岁。旁边有一青年反复提醒“有人要和你过不去!”又见一凶汉虎视眈眈,杨小枫担心被绑票,结账而出,却摸到袋中有一手枪。这时几人扑过来,杨小枫发枪不中,失去知觉。第二节“太滑稽了”,写杨小枫苏醒,发觉被铐在室内,有两人在谈抓获他的经过。杨小枫得知这里是警署,便申明身份,不料反被认为是冒充和做戏,断定他是某巨犯,百口莫辩,尤其是没有燕尾须作证,一筹莫展。第三节“最新绑票法”,写次日晨杨家乱成一团,忽来一青年自称绑匪,以燕尾须为凭,索五万元而去。杨小枫的五个同行得到匿名信,前去保出杨小枫。大家猜出是鲁平所为。鲁平致信杨小枫,说明因杨宣布要联合警界捕捉鲁平,特此报复,教训杨“以后勿大言,勿管鲁平的事”。故事结束。
这篇小说构思精巧,要捉人者反被人捉。对珠宝商可笑的窘态、警察的洋洋自得、鲁平的机智与幽默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中国侦探小说的弱点之一是人物性格不够鲜明丰满。孙了红的作品则在这方面取得了较为满意的成绩。
其他类别的通俗小说相对于武侠、侦探、社会小说,则成就大多一般。如历史、传奇类的蔡东藩的《历朝通俗演义》、《西太后演义》,许嘯天的《清官十三朝演义》等,大体均拘于史实而乏于文采,带有时代记录和受新闻体裁影响的性质。不过其宏大的气魄以及对封建帝王正统观念的突破,则表现出新文化运动以及新史学所带来的影响。此中饶有特色的一部是包天笑1922年出版的《留芳记》,小说界元老林琴南为其作弁言曰:
前此十余年,包天笑译《迦茵小传》,甫得其下半部,读而奇之,寻从哈葛得丛书中,觅得全文,补译成书。寓书天笑,彼此遂定交焉,然实未晤其人。前三年,天笑入都,始尽杯酒之欢,盖我辈中人也。国变后,余曾著《京华碧血录》,述戊戌庚子事,自以为不详。今年天笑北来,出所著《留芳记》见示,则详载光绪末叶,群小肇乱取亡之迹,咸有根据。中间以梅氏祖孙为发凡,盖有取于太史公之传大宛,孔云亭之成《桃花扇》也。大宛传贯以张骞,骞中道死,补贯以汗血马,史公之意,不在大宛,在汉政之无纪,罪武帝之开边也。云亭即访其例,叙烈皇殉国,江左偏安,竟误于马阮,乃贯以雪苑香君,读者以为叙述名士美人,乃不知云亭蕴几许伤心之泪,藉此以泄其悲。今天笑之书,正本此旨。去年,康南海至天津,与余相见康楼,再三嘱余取辛亥以后事,编为说部,余以笃老谢,今得天笑之书,余与南海之诺责卸矣!读者即以云亭视天笑可也。
林琴南未免把此书捧得过高,但借梅兰芳这样一位名伶来贯穿民国初年风云,烛光斧影中加入舞袖弦歌,的确很有几分吸引力。包天笑将传闻、野史、正史熔为一炉,虚虚实实,得失参半。如在楔子中写梅兰芳本是四川举子傅芳为报恩而投胎到梅家,梅兰芳祖父梦见傅芳授他一朵兰花,故取名梅兰芳。书中说:“自从梅兰芳出世以来,我们中国的遗闻铁事也出得不少。我想拉拉杂杂把他叙述一番,读我这部书的人可以当他是一部民国野史读,这便是我这部《留芳记》开场的一个楔子了。”第一回中写吴子佩(即吴佩孚)发迹以前在北京算卦为生,有一天梅兰芳的伯父去为这孩子的前程占卜,拈了一个“始”字,吴子佩便凭此算定了梅兰芳的命运:
你瞧,这个始字虽然是个女字边旁,却一向不把它杂在女人队里。可见虽与女子有些关系,并不是女人,那边是一个台字,这台字与那个臺字相通。你刚才说学戏最好,那个臺字不就是舞台、戏台的台字吗?一个女字边旁,加上一个台字,我的意思,要是你令郎学戏,最好倾向在阴性一方面。你试瞧瞧这个始字,远望又有些像姑娘的姑字,其实却并不是姑字。我再把那个台字拆给你瞧,上面是个三角形,下面是个方口形,方口形就是有唱的意思,那三角是象形,但是近来出名的戏剧家也称之为名角,或呼之为角儿,再看那个台字,要是把那一点拉长起来,撇到这一边,岂不是成了一个“名”字吗?虽然现在还不能成名,却是为了起始的缘故,往后必可成名。
这种名人聚合法在金庸的历史武侠小说中被发挥到出神人化的地步,而在包天笑这里已经显出几分妙趣了。这个小小的占卜细节,实际上写出了吴子佩随机应变的韬略。只是情节越全面展开,梅兰芳这个贯串角色越难以安插,好端端一位伶界大王,不幸成了多余的龙套。这为历史小说的写作从反面提供了启示。
通俗小说给人的印象似乎总是大部头的长篇,但这一时期短篇小说也取得了较大进展,而且出现类型化、风格化的趋向。如何海鸣以写娼界闻名,被称为“娼门小说”家。张舍我的小说广泛涉及婚恋、家庭、教育、就业、信仰、伦理等各方面问题,被称为“问题小说”家。赵苕狂说:“君之作小说也,尝自言目之神怪,思想务求新颖,着笔不落恒蹊。故读其小说者,莫不有深刻之感想而叹为奇观,且君效美国施笃唐氏而创问题小说,实为小说界放一异彩,以前未尝有此体裁也。”发表于《礼拜六》110期的《五十封信》,写李庭卿依靠妻子筹来的钱,运动到一个审判厅长的职位,此后坐汽车住洋房,又讨了姨太太,把妻子忘在脑后。妻子黄芝丽赶来责问,他却把妻子赶走。后来他因贪污人狱,四个姨太太都不理他。他只好给黄芝丽写信,三年中写了50封,未得到一字回音。出狱后他当了个月薪20元的小文书,某日在杂志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