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治架空媚娘,权力中心转移(第5/9页)

“敏之怎没来?”杨夫人开口就是外孙。

媚娘道:“他随侍万岁身边,怎好说来就来?”

杨夫人又指指贺兰,絮絮叨叨:“我这辈子是火中生莲,操不完的心,忙完这个忙那个,如今好歹他们兄妹有了着落,我总算是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就算此时闭眼也了无牵挂。”

“瞧您说的,您还有享不尽的福呢。”

“是啊!昨儿半夜诵经,正读到须菩提、目犍连请教经义那段,我这眼前恍恍惚惚就觉得佛像说话了,佛祖说念我一辈子吃斋念佛,定会赐个好寿数,年逾九旬无病而终。”

贺兰也跟着凑趣:“什么九旬?您老活过百岁不成问题。”

“那不成老妖精了?”

“您老是活佛……”两人哄杨氏高兴,专挑好听的话说。

不多时梳洗已毕准备用饭,媚娘道:“方才光顾着支应几位太妃公主,也没吃什么,我陪您一起用吧。”说着便令宦官把从宫内带来的菜肴都摆上。

“启禀娘娘,还有这一样。”范云仙一进府便不知哪儿去了,到这会儿才捧着食盒上堂来。

媚娘信手一指:“贺兰,既是你挑的,你就自己用吧。我和夫人还有私密之事商量,你且去侧室吃吧。”

贺兰料想她们母女又要嘀咕什么朝廷大事,这等阵仗见多了,也无心多理会,便接过食盒去了。杨氏诧异:“那又是什么东西?”

“惟良他们送的。”

杨夫人年纪虽老,脑子却还不糊涂:“媚儿,不是你叫为娘无论如何别理他们吗?怎么你倒接了他们的东西?”

“咳!他们在偏远之地也吃了不少苦,就放他们一马吧。”

“放他们一马?!”杨夫人把嘴一撇,“元庆若未死也罢了,既将元庆逼死,又打死善氏婆娘,和他们的冤仇又岂宜解?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若依我言,快寻个机会夺了元爽的世袭才是正理。”

“您就别管这么多了。”媚娘忙转移话题,“我过来是想跟您商量弘儿的事,他也快十六了,是不是该筹划一下纳妃的事了?”

一提太子婚事,杨夫人别的都不关心了,她一心想让李弘纳一位他们弘农杨氏的女子为妃。这会儿听媚娘主动提及,立时来了精神,如数家珍般说起几个堂侄的女儿:“杨思谦膝下两女,惜乎都比弘儿小许多;杨思玄之女倒是品貌甚佳,可惜早与京兆韦氏结了娃娃亲,不便再提;杨思训也有个不错的女儿,你一定见过,可惜思训已死,没个亲家也不好。算来唯有思俭之女最妥当,相貌清秀、人品端方、知书达理,我早觉得那孩子不错……”

其实媚娘平素也嫌母亲唠叨,掺和的事也太多,不过今日却显得饶有兴趣,不住点头附和:“我思来想去,弘儿虽贵为太子,终究是性情温顺的孩子。瞧瞧那些皇亲贵族、功臣豪门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甭管有才貌的、没才貌的,一个个都和仰脖孔雀似的!我还真怕咱弘儿受委屈,还是娘家里的孩子好,至少知根知底。”

“阿弥陀佛,你可算想通啦!”杨氏颇感欣慰,“非是娘私心重,亲上加亲才是正理。但凡武家的人端得上台面,我又岂会另打算盘?改日娘入宫一趟,亲自向圣上提这桩婚事……”

刚说到此处忽觉堂外一阵骚乱,继而有个婢女跑进来:“娘娘!魏国夫人她……突然吐血……”

“慌什么!”媚娘立刻站起来,“照顾好老夫人,本宫去看。”

“是……”

媚娘临危不乱,快步下堂走到侧室——却见贺兰匍匐在食案边,早已没了原先那副窈窕仪态,一张粉嫩的脸变得煞白,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喉咙,碧绿的衣衫已被呕出的鲜血浸得殷红,地上也全是斑斑血迹。

“怎么啦?”她匆忙抱住贺兰双肩,轻轻摇晃着,“你哪里不舒服?传医官,快传医官!”

杨夫人年迈,府里长年有皇宫派来的医官伺候,这会儿早赶来,凑上前要给贺兰把脉,贺兰却一阵痉挛,猛地挣开医官和媚娘的手,捂着肚子、呻吟着在地上打起滚来——石榴裙撕破了,满头钗簪掉落在地,连食案都踢翻了,她却兀自手刨脚蹬,仿佛有把钢刀正在腹内搅动。

医官束手无策,媚娘急得咒骂:“无用的东西,滚一边儿去!回宫唤御医来!”

范云仙领命而去,媚娘伏倒在地,急切呼唤着:“贺兰,坚持住!你可不能有闪失啊!”

也不知贺兰有没有听见,她只是不住颤抖着,喉中发出阵阵“哎哎哟哟”的呻吟,那痛苦的声音简直不似人发出来的。忽而她抬起头来,直勾勾注视着媚娘,那原本涣散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继而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媚娘。媚娘毫不犹豫掰开她僵直的手指,紧紧攥住那只手:“别怕!坚持住,御医就快来了。”

“呜呜呜……”贺兰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如愿,一张嘴便呕出一大摊鲜血,唯有死死掐住媚娘手腕。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还指望你替我侍奉皇上呢!”媚娘兀自叫嚷,似乎快急得落泪了,又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

随着一阵“咯咯”的干咳声,贺兰已然力竭,只见她匍匐在地的身躯如落网鱼儿挣扎般往上一蜷,继而重重趴倒地上,再也不动,可那只手仍紧紧攥着媚娘手腕,似乎每根手指都欲掐进媚娘肉里……

御医很快赶到了,来者是专给皇帝治病的尚药奉御上官琮,贺兰敏之听说家中出事也跟过来。但他们还是来晚了,当众人小心翼翼扳起贺兰柔软的身躯时,发现她早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这、这像是……”上官琮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素来谨慎不敢随便断言,转而扫视屋中器物,一眼就注意到打翻在地的食盒,缓步凑上前去,从怀中摸出一枚治疗的银针,往撒在地上的肉糜里一插,随即拔出——渐渐地,银针变黑了!

无需再做任何解释,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贺兰是中毒而亡。

“怎么了?媚儿……贺兰……”虽说不想惊动老夫人,但家里出这么大乱子,杨氏岂能不问?还是让婢女搀扶着过来了,一进门瞧见贺兰死状,当即瘫软在地大放悲声,“天哪!我做了什么孽啊!先看着女儿撒手而去,又死了外孙女。老天何苦如此作弄我?富则多事,寿则多辱,让我活这么大岁数干什么啊……”

救不了死的先顾活的,众人忙围拢到杨夫人身边:“老夫人,您往开处想,这是她的寿数,一把年纪别哭坏身子。”

“我死了的好,死了就不受这罪啦!”杨氏哭得昏天黑地。

媚娘揉着母亲的胸口,陪着掉眼泪,几个婢女也跟着呜呜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