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身患绝症,矛盾一触即发(第5/7页)

媚娘只觉胸口气息一窒,若非手扶桌案险些晕厥,继而缓过气来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亮银烛台,劈头盖脸朝他打去!

那支蜡烛还在烧,险些引燃了敏之的发髻,媚娘早忘了自己的尊贵身份,揪住他头发,抡起烛台狠狠地打。

“松手!别打啦!”杨夫人匆忙拾起拐杖,护到孙儿身前,“他就是有错,你也不能下此狠手啊!”

“这便狠了?”媚娘气得浑身颤抖,“您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玷污了皇家声誉,甚至玷污了整个朝廷。打几下就狠了?这是掉脑袋甚至抄家灭门的罪啊!”

杨夫人却道:“天大的罪又不是担不起,就算万岁知道了还真能抄咱家?是亲三分向,他不过是年少风流、浪荡不羁,你就不能替他遮掩遮掩?”

媚娘听母亲这话越发有气:“这门亲事是咱家力促的,如今弄成这样子,还怎么迎娶?传扬出去皇家脸面何存?”

只要孙儿有难,杨夫人一切是非都顾不上了,只是张开手臂一味护着:“他年轻不晓事,你就饶了他吧。”

“不行!”媚娘弃了烛台,一把抢过母亲的拐杖,继续追打着:“死狗奴!跟我去见万岁,把这事说清楚,看他要不要你命。”

“娘娘开恩啊!”武敏之扬手挡开拐杖,乔模乔样揉着膀子,装作打疼了的样子,继而英俊的脸上又露出一屡笑靥,那是放肆的、玩世不恭的表情,或许他这种笑容能让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涩,能让风流泼辣的妇人春心荡漾,但此时此刻媚娘只感觉毛骨悚然——什么年少风流、浪荡不羁?这完全是有意为之,是报复!是挑衅!是算计!这狼崽子从没释怀他妹妹的死,但他食我之禄无力反抗,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羞辱我!还要羞辱我儿子……不!或许他的用心比这还要歹毒百倍,倘若此事蒙混过关未被察觉,婚后他和太子妃继续藕断丝连,难保那姓杨的死丫头不会生出个他的孩子,试想万一野种侥幸承继弘儿之位……天哪!那时他不仅彻彻底底报复了我,甚至篡夺了整个天下!狼子之心何其阴毒?

恐惧之后,媚娘愈加愤怒——真是错翻眼皮,你以为有我母亲撑腰便可为所欲为吗?你以为我在乎家丑外扬、不会大义灭亲吗?你以为你替我在朝中办事,就拿住了我的脉,我便不敢动你了?我武媚岂容欺辱我儿子的人活在世上?何况弘儿还是堂堂皇太子,国法家法哪样治不了你?狼崽子,我今天就要你的命!

想至此,媚娘高高举起拐杖,用尽全身力气照定敏之的头狠狠砸下去。只闻一声闷响,敏之额角汩汩流下鲜血,染红了他俊美的面庞:“你……”他欲言又止,眼中露出一丝怨毒的目光,却就势扑进祖母怀中。

媚娘兀自不饶,狠狠在他身上踢了一脚,继而朝外嚷道:“来人呐!把这无法无天之人押下去,给我乱棍打死!”闹得这么厉害,范云仙在外面早听得一清二楚,可他晓得此乃皇家丑事,传扬出去谁脸上都不好看,也不好真把人家打死,硬是装作没听见。

“冤孽!冤孽啊!”杨夫人紧紧抱住敏之,用肥大的衣襟将他护在怀里,苦苦哀求,“我受尽辛苦沙内澄金生了你们姐妹仨,原指望个个富贵美满,哪料得磨砖成镜、水中捞月。如今死的死、亡的亡,除你之外就剩这点儿骨血了,你要还把他往死路上逼!佛祖啊,我还享的什么荣华,受的什么富贵,不过是黄连木做的磬槌,心里苦楚有谁知……”干号了这么几声,狠狠瞪着媚娘,“不如你、你先把我打死吧!”

媚娘见母亲跟自己寻死觅活的,简直欲哭无泪:“您老也太偏心了吧?且不论弘儿是何身份,他贺兰小儿是您孙儿,难道弘儿就不是您孙儿吗?凭什么他这般欺辱弘儿?”

杨夫人掏出帕子,亲手为武敏之拭去血迹,抽抽噎噎道:“反正我就是不由你动这孩子,要动他先要我的老命!不就为一个妃子吗?大不了思俭之女不要了,再给弘儿另挑一个。”说罢死死抱住敏之,轻轻吹着他受创的额头,“怎样?还疼吗……”

媚娘注视着这一幕,二目欲喷出火——这算怎么回事?与杨家的亲事是您老提的,若不为了圆您的心愿,鬼才在乎结这门亲!我受过你们弘农杨氏什么恩?我受苦之时那些杨家亲戚又在哪儿?还不都是看您面子?如今您却为了这小子,什么亲上加亲的全不顾了,他算什么?荒唐越礼,为老不尊,念的什么经,修的什么佛,有些事真当我不知吗?

媚娘想咒骂、想呐喊、想把浮华家世之下埋藏的丑事全抖出来,但她望着母亲凄惨的样子,望着那如雪的白发、堆垒的皱纹、日渐佝偻的背,又不忍再说。母亲年逾九旬,还能有几日光阴?何必把一切戳破,搞得老人家无地自容呢?

杨夫人爱怜地注视着敏之,苍老如枯枝般的手抚着他的额头,那神情仿佛想在摆弄一件无价之宝,又像是小姑娘捧着心爱的娃娃。媚娘将拐杖一抛,怅然坐倒在榻上,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唯有对天吁叹。正在无语之际,殿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似有许多人快步奔过廊下,又听见范云仙正与几个宫婢说话,声音越来越嘈杂,继而又隐隐听到远方有呐喊之声,却不知喊的什么。

“怎么回事?谁敢搅扰,给我打!”媚娘满腹怒气无可发泄,朝外吼道。

范云仙将殿门微微敞开一道缝,朝里面回道:“听说是大兴善寺正堂起火,各处闲散的宫女、小使都往蓬莱山上跑,咱的人也跟着凑热闹,大伙儿儿都去登高张望呢!”

媚娘还没反应过来,杨氏却已面露焦急之色,唯恐自己耳音沉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哪儿着火?”

范云仙把头探了进来,高声回道:“大兴善寺!”

“啊?!”杨夫人搂着敏之的手顿时松开,慌乱间摸不到拐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身子一晃摔倒在榻边。

“娘!”媚娘也顾不上发火了,忙扑过去搀。

“快、快带我去看。快啊!”杨夫人气喘吁吁,仍不住嚷着——若论寺庙建筑精美、高僧云集自然当推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圆寂后其弟子窥机法师传其衣钵主持译经场,但若论及庙宇广阔则首推大兴善寺。这座寺院是隋文帝敕建的皇家道场,因杨坚在北周时爵封大兴郡公,该寺又坐落于靖善坊,故而取名大兴善寺,占地之大乃京城诸寺之最,一应制度与隋朝太庙相同,其开山祖师灵藏大师不仅是有道高僧,还是杨坚的总角之交,兼管天下所有寺院和僧尼事务;天竺高僧达摩笈多也曾在此翻译佛经。入唐后大兴善寺虽不再受皇家青睐,但在教众心中的地位依然崇高,万众朝拜香火鼎盛,尤其弘农杨氏族人更视之为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