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7页)

“我们会在那些岛屿上停留吗?”约翰・惠普尔问道。

“是的,如果天气允许的话。”这真是个好消息。艾伯纳放下他的猪肉板油布丁,跑到每一间住着病人的舱房里:“我们快要到达佛得角啦。然后你们就能在陆地上走走,吃些新鲜的水果。”

“顺便说一下,黑尔牧师。”船长补充道,“您今天的布道真不错。我主基督果真为那些侍奉他的人留下了遗产,但愿我们都能得到它。”传教士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詹德思船长扔出了那句早就准备好了的狠话:“在我看来,您的演讲在最后似乎有点乱套。”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大家都低头看着自己的碟子,心里想道:“咱们船长可真会下套儿。”但是艾伯纳毫无惧色地望着船长说:“布道里只要包含一条良好的基督教思想,我就认为它算成功了。”

“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詹德思热情地说,“您的演讲里有好几条呢。”

“我希望咱们都能够将它们铭记于心。”艾伯纳虔诚地说,可他心里暗暗觉得,要是礼拜仪式能够按照预期进行就更好了。要是那样,这艘船上的人们就能够听到一次真正的布道了。

午餐后,詹德思船长邀请传教士们参观一下这艘船。约翰・惠普尔问道:“我一直没弄清楚,我们想去西边的夏威夷,为什么却向东航行到了快接近非洲海岸的地方呢?”

“科林斯先生,给我们拿航线图!”詹德思给惊讶万分的传教士展示,要想快速到达合恩角,船只从波士顿出发后不能沿着那条直接向南往合恩角去的航线,而是要向东航行出很远的距离,来到非洲海岸附近。

“这样,当我们最后折向南方去往合恩角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沿着直线行进,取道巴西和阿根廷,直接到达火地岛。”詹德思船长解释道,再看看航线图,惠普尔就全明白了。

“佛得角的景色漂亮吗?”惠普尔问道。

“你们瞧着吧!每趟旅行,我们都会有几个小伙子在那儿跳船跑路。我们离开佛得角的时候会换上来几个布拉瓦岛的小伙子。”

船长说这些的时候,艾伯纳正在甲板的另一头和克里德兰与曼森严肃地交谈着。“我今天没有把《圣经》给你,是因为你们没有努力争取。”他责备道。

“但是我们得把黑尔太太送到甲板下面去呀。”克里德兰反驳道。

“主的事业需要你们待在上层甲板上。”艾伯纳固执地说。

“但是她都……”

“会有其他人照顾她的,克里德兰。下个礼拜天,我会把你的《圣经》给你。我打算讲《诗篇》第26章第5节:‘我憎恶恶人的会,必不与恶人同坐。’布道一结束,我就会给你们每人发一本《圣经》。”艾伯纳突然想起早先说过的话,于是盯住曼森问道,“但你是否努力争取过《圣经》呢?我以为你会把另一个灵魂引导到上帝面前的。”

“我正在这么做。”曼森快活地说,“我一直在给一个老哥们念你给我们的小册子。他以前一直过着邪恶的生活,但是上回去捕鲸的时候,他被扫到船舷外面去了,要不是奇迹发生就没命了。最近他老是哭鼻子,我会跟他谈谈。也许下一个安息日……”

“干得好,曼森。”艾伯纳回答。这两名水手虽然没有得到《圣经》,心里很失望,但他们的宗教热情却未曾减弱。特别是,他们俩当时是要赶去救助一位妇女——这位妇女还是牧师本人的妻子——却被斥为擅离岗位,旁人也许会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艾伯纳却一点也不为难。他对那两个年轻人解释道:“你们不能擅自决定是否去到我主的身边。上帝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去到他跟前。如果你们在小事上背信弃义,那么我主基督会一直等待,直到你们证明自己配得到拯救。”艾伯纳知道,轻易得到的拯救得不到人们的重视。现在,克里德兰和曼森对于即将到手的《圣经》已经有了双倍的渴望,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次得到它的机会。

如果说艾伯纳的首次安息日礼拜以失败告终,那么他的第二次布道则是大获全胜,唯一遗憾的是妻子杰露莎没能到场亲眼目睹。他带她去吃早饭,强迫她塞下一点冷猪肉和米饭,甚至还扶着她一瘸一拐地挣扎着上了甲板。但是一看到那颠簸的海浪,她的胃就又开始翻腾起来,于是阿曼达・惠普尔和奎格利太太慌忙将她带到下层去了。艾伯纳开场先告诉这群毫不检点的水手们,魔鬼业已聚集在腥臭的双桅船“西提思”号上了。这样讲了十五分钟后,艾伯纳的布道开始闪现出理性的光辉。像所有的传教士一样,艾伯纳将这条船斥为“腥臭”,但他却不知道这个长点儿的、更准确的词是什么意思,翻遍任何传教士的字典,都找不到这个字眼儿。根据艾伯纳的说法,大西洋上航行着这么多艘船,很少有哪艘船上竟然聚集了如此众多的不洁灵魂。艾伯纳把这些终日游荡在甲板上的水手们归入了一种可怕的类别。当然,最富于戏剧性的高潮部分,还是他对目瞪口呆的传教士们和惊讶万分的船员们宣布说,即使在这条恶魔横行的船上,上帝仍然施加着他的威力,这里已经有三个灵魂得到了拯救,说完,他便请出了克里德兰、曼森,还有一位饱受摧残的老捕鲸人。捕鲸人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事实上,他所犯下的罪行早已超越了艾伯纳所能设想到的。有几位曾跟这位老人一起在瓦尔帕莱索、广东和火奴鲁鲁上岸的朋友们原本都以为,这人只要摸到艾伯纳递给他的《圣经》,立刻就会有闪电击中洋面呢。詹德思船长耸耸肩膀,对他的大副说:“记住我的话,科林斯先生,下个礼拜你也会出现在那上面。”

那个礼拜天真是大获全胜。詹德思船长说,那简直是他在海上听见过的最出色的布道。当然,船长安慰自己说,黑尔牧师所指的肯定是别的什么船。科林斯先生也坦承:“真怪了,不管什么船,只要一靠近合恩角,人们就显露出更加强烈的宗教意识。好像全船上下都明白,在上帝的巨大威力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假使不曾越过合恩角,我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个合格的基督教徒,然而现在,我的确已经是了。”詹德思船长补充道:“我赞成。接下来那段路,单凭个人的力量是没法完成的。”

没有哪句评语能够让艾伯纳更高兴了。虽然还得走八个礼拜才能到达合恩角,但跟所有的传教士一样,艾伯纳一直有些害怕即将到来的考验。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挑起准备工作的重担,绝不能出差错。于是他说道:“据我观察,詹德思船长,你整个礼拜天都在读……”他发现实在很难说出那个字眼儿,于是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