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9页)
史迪格里茨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职业性语气继续说道:“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每个人都得为此负责——普利契特、纳兹鲁拉还有米勒。我可以在这里给他截肢,但是他在哪里做康复治疗?你们说给我听。或者我在这里给他上点药,然后赶快把他送到坎大哈去,那里的手术条件要好得多,也更容易康复。那样的话,问题就是,你能忍受跨越沙漠的痛苦吗?”
我们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说话,然后普利契特坚决地说:“我肯定会死在这儿。”
史迪格里茨问道:“就是说,你想回坎大哈?”
“是的!是的!”普利契特喊道。
“你觉得如何?纳兹鲁拉大人?”史迪格里茨接着说道。
“我有个问题。”纳兹鲁拉反问道,“普利契特教授,你应该记得沙漠是个什么情况。你觉得自己能撑过去吗?”
“是的!”普利契特又说了一遍,“我肯定会死在这儿。”
“我们把你送回坎大哈。”纳兹鲁拉坚决地说,作出这个决定后他又恢复到高效率的本性。他看了看表,急急说道:“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大城’。我们在那里过夜。然后在黎明时分开始穿越沙漠。你们几个都准备好了吗?”努尔和史迪格里茨都说准备好了。然后他直接对普利契特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确定能撑过沙漠?”
“马上就走。”工程师说道。
“我们走。”纳兹鲁拉宣布。
使我感到震惊的,不仅是对于这个决定本身,还有这种仓促决定的方式。“等一下!”我抗议道,“史迪格里茨医生,普利契特教授有能力作出这样的决定吗?”
“我有能力。”普利契特插嘴说,“我已经在这儿等得太他妈久了。我肯定会死在这儿。”
“你是否穿越过沙漠?”我问道,我是这几个人里年纪最轻的,以这种方式横加干涉暴露了我内心的紧张。
“我人已经到这里了,不是吗?”普利契特不屑一顾地说。
“你记得沙漠的高温吗?”
“好了,米勒,我拒绝待在这里。我们走吧。”
“你记得那种高温吗?”我喊道,“你有没有在白天穿越过沙漠?”
“是的!”病人吼道,“我撑得住。”
我请求史迪格里茨医生:“你非常清楚,医生,那种可怕的高温天气和剧烈运动会增加那条腿的危险。”德国人沉默了,我喊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史迪格里茨不情愿地表示同意,“晚一分钟动手术,就会增加一分危险。”
“我正是这么想的。”我虚弱地说。我觉得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了。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们在这里做手术——马上进行手术。”
史迪格里茨严肃地说:“但是在这里动手术风险一样很大,米勒先生。”
“看在上帝份上!”我喊道,“给我一个答案,行还是不行。”
“没有什么行不行的答案。”德国人固执地回答,“都有风险。这里有风险,那边也一样。我决定不了。”他转向普利契特,温和地问道,“教授先生,你明白你现在危在旦夕,不是吗?”
“三天前,我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普利契特说,“我再也不怕了。在您看来,医生,哪种方法胜算更大?”
“这个我回答不了。”史迪格里茨坚持说,“这必须由你和你的美国顾问来决定。”
病人抬头看着我,死亡离我近在咫尺,我差点转过身去。“年轻人,”他平静地说,“我算计过,去坎大哈,我的胜算最大。”
我非常肯定,在沙漠里他那条腿会不断把毒素送到他的全身,肯定会没命的,我既不能接受他的回答,也不能接受纳兹鲁拉居然同意他的意见,医生又是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我知道我们必须马上给他截肢。我愤怒地看着纳兹鲁拉说:“我们可以到花园里谈谈吗?”
“你是在浪费时间。”纳兹鲁拉警告我。
“我需要你的建议。”我说。
“你已经听到我的建议了……去坎大哈。”
“求你了。”我恳请道。
我硬把他拉出去,来到石榴树下,此时正是春季,石榴树散发出阵阵香气,我也许有机会能对抗他的死脑筋。“你是美国方面的负责人。”他严厉地说,“你必须作出决定……你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但是,纳兹鲁拉,你是科学家。你知道那样的一条腿会把毒素送进他的血液中。他不可能撑得到坎大哈。”
“医生觉得他可以。我认为他可以。我们应该动身了。”
“但是我们决定在这里动手术,你会帮我们安排吗?”
“绝对没问题,米勒。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你来作决定,我只管服从。但是你一定要作出决定。”
“请帮我选出上策。”我请求道,“有个人快死了。”
“我不能帮你做你分内的事。”他冷冰冰地说。
“我能再见见医生吗?就一分钟?”
“史迪格里茨?他没法作出道德上的判断。他说得很清楚:事实就是这样,你来决定。”
“他说了什么事实?”我问道,紧张得直冒汗,“我想再听他说一遍,然后再作决定。”
“不行!”纳兹鲁拉喊道,“你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求你了,帮我重复一遍他说的话。我还没弄明白。”
“他说,”纳兹鲁拉不耐烦地重复道,“不管我们在这里给他截肢还是把他弄到沙漠那头去,普利契特都有可能死掉。”
“他没这么说!”我抗议道。这次我真的糊涂了。
“他就是这个意思。他相信就是这样。果真如此的话,而且我确定事实正是如此,那么这个问题就简单了。哪种做法对你我的国家最有利?”
“那个男人可能马上就死了,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来讨论。”
“米勒,他会死掉的。怎么做对你我最好?说出来,否则我们该走了。”
“等一下,让我想想。”我请求道,“纳兹鲁拉,咱们知道他想离开这里。我到底应该在多大程度上尊重他的意愿呢?”
“你应该完全尊重他的意见,米勒。如果他待在这儿,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我犹豫了,然后坚定地说:“好的。我们带他去坎大哈。”
“那就是你的决定?”
“是的。我们出发吧,马上走。”
“请写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喊道。
“这种事通常没有好结果。”纳兹鲁拉谨慎地说,“美国人总是责怪阿富汗人……把我们搞得像白痴。如果这个决定是愚蠢的,那也是你的决定,你得立个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