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6/6页)

亚历山大说:“你弟弟只能按照我的命令行事,我的命令永远都是保护你的安危。毕竟,你,我的儿子,才是波吉亚家族未来的希望啊。”

切萨雷说:“我会永远为您、为天主教廷鞠躬尽瘁。”

切萨雷知道自己当天下午就会被扣为人质,并被迫离开罗马。于是,天还未亮,他就骑马离开梵蒂冈,一路奔到了乡间。他的脑中只有一个目的。

他骑了好一会儿,翻过丘陵,穿过丛林,听见鸟兽活跃的声响后,来到了一个小村庄的外围。此时,天才刚刚亮,他的马因为一路奔走和旅途劳累而满身大汗。

他来到一座小石屋前,大声喊起来:“诺尼,诺尼!”可是,并没有人答应他。他放眼望去,田野上空无一人。他又骑马绕到了屋后。

屋后站着一位老妇人,因为年岁已高,几乎直不起腰来。她拄着根山楂木拐杖,身子重重倚在拐杖上。只见她拖着步子穿过花园,手臂上挎着一个藤条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鲜采摘的药草和鲜花。她停下来站着歇了一会儿,因为头垂得太低,以至于几乎要跌倒了。接着,她偷偷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可是她那视线模糊的眼睛并没有看见切萨雷。她将篮子放在潮湿的地面上,又采了一小束药草,小心地将它放在鲜花的最上面。她向上看了看,然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仿佛有些茫然,她步履拖沓地走了,鞋子在淤泥地里拖行。

“诺尼,”切萨雷催马追向老妇人,又冲她叫了一声,“诺尼!”

那妇人看见他后,立刻停下脚步,快速举起山楂木拐棍要打切萨雷。她乜斜着眼睛朝切萨雷看去,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谁。这时,她才终于笑了起来。“快下来吧,孩子,”她说道,因为上了年纪,也因为情绪激动,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到这儿来,让我摸摸你。”

切萨雷翻身下马,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着老妇人,就担心一用力把她那把脆骨头给弄折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孩子?”她问道。

他对她说:“我需要你帮忙。我来找一种药草,要能让一个大块头男人睡上几个钟头,但又不会伤害到他。这药必须是无色无味的。”

老妇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举起手,慈爱地抚摸着切萨雷的脸颊。“好孩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她重复了一遍,又咕哝道,“不要有毒的药?这可不像你父亲……”然后她又咯咯地笑了,脸皱得像一张薄薄的棕褐色羊皮纸。

切萨雷自小就认识诺尼。全罗马都谣传当年在西班牙的时候,她是他父亲的乳母,亚历山大很爱这位乳母,所以把她也带到了罗马,并且在乡间给她安排了这么一间小屋和一个花园,她可以在花园里种她那些药草。

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她一直独居,可从来没有人来侵扰过她——即使是那些夜间出没的强盗土匪,或是蛮横的街头混混也从未来过。这些人原本经常窜到乡村,抢掠软弱无助的村民。她能活到这把年纪简直就是个奇迹。如果另外还有些谣言也是真的,那么可以说,诺尼得到的庇护甚至远在教皇圣父之上。据说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她的屋子里经常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嚎叫声——这事儿可不仅仅是发生在月圆之夜。但有一件事切萨雷知道一定是真的:她从来不需要去打猎或去市场找吃食。在她家门口或是花园里总会出现些死去的小鸟和小动物,且鲜嫩无比,就等着让她弄下锅。

切萨雷很少听见父亲提起她,但是每次提起她时,他满脸无不漾起温暖和亲切的神情。每年亚历山大都会来到这个偏远山村的小屋,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仪式。诺尼会在屋后一口干净的小池塘里给他洗浴。他的随从都在很远的地方候着,但所有人都发誓说听见了狂风呼啸和拍动翅膀的声音,还看见了一簇簇繁星挂满天空。

还有其他一些传言。据说亚历山大脖子上戴的那条琥珀护身符项链,就是诺尼送给他的,当时他还是一名年轻的红衣主教。有一次项链弄丢了,亚历山大躁动不安。就在项链丢失的那天下午,亚历山大打猎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伤了脑袋,昏迷了好几小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

那天,他城堡里所有的仆人,还有许多红衣主教一齐帮他寻找丢失的护身符,人们不停地向天主许诺,苦苦祈求祷告,终于,项链找到了。亚历山大苏醒过来,他一恢复神志就命梵蒂冈的金匠在那条项链上安上了一把牢靠的锁,再将琥珀护身符挂在链子上。后来他干脆将锁焊死了,这样他再也不能将项链取下来了。他深信护身符可以保佑他不受邪恶侵袭,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让他相信他们可以给他这样的保护。

此时,诺尼缓缓地走进屋子,切萨雷就跟在她身后。阴暗的屋子里,墙上整齐地钉着一排排钉子,钉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药草,一捆捆都用丝带绑扎着。老妇人从其中一束药草上小心翼翼地摘下几片叶子,然后用她那变形弯曲的手指握着石杵,将叶子放在研钵里捣成细细的粉末。她将这粉末装进一个小袋子里交给切萨雷,并告诉他说:“这就是这种草叶植物的大秘密。只需一小撮就能让一个人昏沉入睡。我给你的这些已经足够药倒一个军队了。”

切萨雷谢过老妇人,又再次拥抱了她。等他骑上马,老妇人伸手摸着他的手臂,警告他说:“你家将有死神降临,会是个年轻人。你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你也身处危险之中。”

切萨雷点了点头,让她放心。他说:“死亡总是近在咫尺,因为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危险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