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25页)

做完六点钟的早课,吃完早饭,他带他们拿着绳子和斧头来到地里,他们用了一上午挖那个巨大的树桩,上半截用绳子捆结实,下半截用斧头砍,大家一齐喊着“吭唷吭唷”用劲儿。等树桩挖出后,菲利普给所有的人发了啤酒、面包和一片前一天晚餐他没让他们吃的猪肉。

问题并没有到此结束,但这都是解决的开端。从一开始,除了做面包的粮食和祈祷室的蜡烛,他就不向主修道院要任何东西。修士们得知除非靠自己豢养和捕捉动物之外不会再有肉吃之后,便精心喂养家畜和捕捉野鸟了;先前他们把祈祷看做是逃避工作的方式,如今他们都为菲利普减少花在祈祷室的时间而高兴,因为他们可以省出更多的时间在地里工作了。

两年以后,他们就自给自足了,又过了两年,他们反倒供应王桥主修道院肉类、野味和用羊奶制成的乳酪——那成了令人垂涎的美味。修道院繁荣起来,祈祷无可指责,修士兄弟们都健康而愉快。

菲利普该满意了——但主修道院,即王桥修道院却每况愈下。

那里原是全国一处重要宗教中心,各种活动热火朝天,图书馆有外国学者造访,修道院有贵族们来咨询,祭坛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朝圣者,其好客为贵客赞誉,其慈善被穷人称颂。但那教堂如今却在倾圮,修道院的一半建筑空空荡荡,修道院也负债累累。菲利普每年至少去一次王桥,每次回来都满肚子翻腾着怒气:由虔诚的教众奉献、由用心的修士增加的财富,正在被随随便便地挥霍着,简直是一群败家子!

部分问题在于修道院的地址。王桥是个哪也不通的僻路上的小村落。从第一位国王威廉——他被称做“征服者威廉”或“私生子威廉”,要看说话人而言——以来,大多数大教堂都发展成了大城镇;但王桥逃避了这种剧变。然而,在菲利普看来,这并非不可克服的问题:一个带有大教堂的兴隆的修道院理应本身就是一座城镇。

真正的麻烦在于老副院长詹姆斯的懒散。如果用一只软弱无力的手操纵舵柄,船就会在危险水域打转,哪儿也去不了。

而且,令菲利普痛心疾首的是,只要詹姆斯副院长还活着,王桥修道院就要继续衰败下去。

他们用干净的亚麻布把婴儿裹好,放进一个充当摇篮的大面包篮里。他小小的肚子里灌饱了羊奶,睡着了。菲利普指定八便士约尼负责照看孩子,因为约尼虽然有点半傻,却对弱小的生命温情脉脉。

菲利普急于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弗朗西斯来到修道院。他在吃午饭时几次暗示,但弗朗西斯却不予理会,菲利普只好把好奇心压下去。

午饭后是学习时间。他们这里没有适当的回廊,但修士们可以坐在祈祷室的前廊读书,或在空地上来回踱步。允许他们不时进入厨房,到火边暖和一下身子,这已成为习惯。菲利普和弗朗西斯绕着空地的边缘,并肩走着,就像他们原先在威尔士的修道院的回廊中踱步一样;这时弗朗西斯开始讲话了。

“亨利国王一向对待教会如同他的王国的附庸,”他这样开了场,“他对主教们发号施令,强征税款,还不准罗马教皇当局直接行使职权。”

“我知道,”菲利普说,“怎么样呢?”

“亨利国王死了。”

菲利普停住了脚步。他可没料到这事。

弗朗西斯接着说:“他死在诺曼底的里昂拉福雷,在他的狩猎行宫里,刚吃完一顿七鳃鳗,虽然他吃了反胃,可是他爱吃。”

“什么时候?”

“今天是元旦,所以是在整整一个月之前。”

菲利普相当震惊。早在菲利普出生之前,亨利就是国王了。他还从未经历过国王驾崩的事,但他知道这意味着纠纷,可能还会打仗。“现在出什么事了吗?”他忧心忡忡地问。

他们又踱起步来。弗朗西斯说:“问题在于,国王的储君在海上遇难了,这事有许多年了——你可能还记得。”

“我记得。”菲利普当年十二岁。那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打下深刻印记的第一件具有举国重要性的大事,曾使他知道了修道院之外的天地。王子乘坐白船号,死于瑟堡附近海域一次触礁海难。把这一切讲给小菲利普的彼得院长,一直担心王储死后会有战争和混乱;但在那次事件中,有亨利王控制局面,对菲利普和弗朗西斯来说,生活依然宁静如故。

“国王当然还有许多别的子嗣,”弗朗西斯接着说,“至少有二十个,包括我自己的老爷,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伯爵在内。但如你所知,他们都是私生子。尽管他有旺盛的生育力,但他只有另外一个合法子嗣——是位公主,叫莫德。私生子是不能继承王位的,但一个女人也同样差劲。”

“亨利国王指定过王储吗?”菲利普说。

“指定过,他选了莫德。她有个儿子,也叫亨利。老王最大的希望就是他的外孙能够继承王位。可是那男孩还不满三岁。因此国王就让贵族们宣誓效忠莫德。”

菲利普困惑了。“既然国王指定莫德为继承人,而贵族们又已经宣誓效忠于她……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宫廷生活绝不这么简单,”弗朗西斯说,“莫德嫁给了安茹的杰弗里。安茹和诺曼底是世仇。我们的诺曼君主痛恨安茹人。坦率地说,老王过于乐观地期望一群盎格鲁-诺曼贵族会把英格兰和诺曼底拱手让给一个安茹人,宣誓也罢,不宣誓也罢。”

弟弟对国内这些最主要的人物的了解和藐视,使菲利普很感开心。“你怎么了解这一切的?”

“贵族们在诺伊堡聚会,决定该怎么办。不用说,我自己的老爷罗伯特伯爵也去了。我陪他去为他写信。”

菲利普好奇地打量着弟弟,心想,弗朗西斯的生活和自己的是多么不同。接着,他想起了一件事。“罗伯特伯爵是老王的长子,对吧?”

“不错,而且他野心勃勃,但他接受一般的观点,认为私生子只能征服王位,不得继承王位。”

“到场的还有谁?”

“亨利国王有三个外甥,都是他的一个姐姐所生。最大的是布卢瓦的西奥博尔德;接下来是斯蒂芬,深为老王所宠爱,所以赐给了他英格兰这儿的大片封地;那家最小的叫亨利,你知道的,他就是温切斯特的主教。贵族们最喜欢老大西奥博尔德,按照传统,你大概认为理由充分。”弗朗西斯看着菲利普,露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