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6/19页)

地面是土的,但在圣坛后面有一块大石板。这地方藏东西很惹眼,不过,当然没人会抢掠外观如此破败的教堂。阿莲娜单膝跪下去掀石板,石板很重,没有推动。她有点着急了。要看住拉尔夫不准动弹,理查是靠不住的。那教士可能会跑掉呼救,那时阿莲娜就得证实钱是她的。她如今已经袭击了教士,私闯了教堂,那种麻烦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她感到一阵发冷,因为她忧虑地意识到,她现在已经站到犯法的一边了。

那阵恐惧的战栗反倒给了她额外的力量。她猛一使劲,把石板推开了一两英寸。石板盖着一个有一英尺左右深的洞。她又把石板推开了一点。洞里有一条宽宽的皮带,她伸手进去,取出了腰带。

“有了!”她出声自语,“我找到了。”想到她击败了那不诚实的教士,取回了她父亲的钱,她有一种极大的满足。随后,她站起身,同时意识到她的胜利是打了折扣的,那腰带掂在手里,轻得可疑。他解开腰带的一头,倒出了金币。只有十枚了,十枚拜占庭金币值一磅银便士。

其余的金币哪儿去了?拉尔夫神父花掉了!她又怒不可遏了。父亲的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财产,而一个偷窃的教士竟花掉了五分之四。她甩着腰带,大步走出教堂。在街上,一个行人看到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似乎她的表情很古怪。她不予理睬,径直走进教士的住处。

理查站在躺在地上的教士的身边,剑尖直指那人的喉咙。阿莲娜一进门就喊道:“我父亲其余的钱呢?”

“没了,”那教士低声说。

她跪在他头旁,把她的匕首对着他的脸。“跑哪儿去了?”

“我花了,”他吓得声音嘶哑地承认说。

阿莲娜恨不得捅了他,或揍他一顿,或者把他扔到河里;但无论怎么也没用处了。他说的是真话。她看了看那掀翻的酒桶;一个酒鬼是能灌下大量的啤酒的。她觉得丧气至极。“要是能卖上一便士,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她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他那样子似乎以为她无论如何也要割掉他的耳朵。

理查焦急地说:“他已经把钱花了。我们把拿到的带上走吧。”

阿莲娜不甘心地承认,他是对的。她的气渐渐消了,残留下的只有痛苦辛酸。吓唬这教士已经再无可获了,而他们待得越久,越有可能有人进来,惹出麻烦。她站起身来。“好吧,”她说。她把金币放回腰带里,围在她斗篷里的腰间。她伸出一个指头点着那教士。“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回来杀掉你的,”她啐了一口唾沫。

她走了出去。

她沿着狭窄的街道走着,理查匆忙赶上来。“你真棒,阿莉!”他激动地说,“你把他吓得半死——你把钱拿回来了!”

她点点头。“是啊,我办成了,”她酸楚地说。她仍然很紧张,此刻她怒气已消,便觉得既泄气又不痛快。

“我们买点什么呢?”他急切地说。

“只买一点路上吃的。”

“我们不买两匹马吗?”

“一磅银便士不够的。”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给你买双靴子。”

她考虑着这个。木底鞋硌得她难受,但光脚走路地面又太冷。然而,靴子太贵,她不想这么快地就把钱花掉。“不,”她决定了,“我要再过几天没靴子的日子,现在我们要存着这些钱。”

他很失望,但不再对她的权威表示反对。“我们买什么吃的呢?”

“硬面包,干乳酪和酒。”

“咱们买点馅饼吧。”

“太贵了。”

“噢。”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可真够厉害的,阿莉。”

阿莲娜叹了口气。“我自己也知道。”她想:我为什么要这么感觉呢?我应该感到自豪。我把我们俩从城堡带到这里,我保护了弟弟,我找到了父亲,我弄回了我们的钱。

是的,我还把刀捅进了一个胖强盗的肚子,逼弟弟杀死他,我拿烧着的柴火凑近一个教士的脸,准备弄瞎他的眼。

“是因为父亲吗?”理查同情地说。

“不,不是,”阿莲娜回答说,“是因为我自己。”

阿莲娜后悔没有买靴子。

在去格洛斯特的大路上,她穿着那双木底鞋,直到把脚磨出了血,然后她赤脚走路,直到冻得再也受不住,只好又把木底鞋穿上。她发现只要不低头看脚,就要好些,一看到双脚红肿出血,就疼得更厉害了。

山区里有很多小块的贫瘠土地,农民种上一两英亩的大麦或燕麦,养上几头骨瘦如柴的牲口。阿莲娜在一个村庄外面停了下来,她以为已经离亨特雷不远了。一座低矮的有抹灰篱笆墙的农舍旁边圈起的院子里,有一个农民正在剪羊毛。他把羊头套进一个类似木制夹具的东西固定住,用一把长刃剪刀剪羊毛。还有两只羊在一旁不安地等着;另一只已经剪过毛的正在地里吃草,天气那么冷,那羊显得特别光秃秃的。

“这么早就剪羊毛了,”阿莲娜向他搭话说。

那农民抬头看看她,好心地咧嘴一笑。他是个长着红发和雀斑的小伙子,袖子挽起,露出毛茸茸的臂膊。“是啊,我等着钱用。让羊受点冻,总比我自己挨饿强。”

“你能赚多少钱?”

“一只羊的毛卖一便士。但我得到格洛斯特去卖,这样我就在地里少干一天活儿,现在正赶上春天,地里活儿多着哪。”他虽然满腹牢骚,可还是乐呵呵的。

“这村子叫什么名字?”阿莲娜问他。

“外人管这儿叫亨特雷,”他说。农民们是从来不叫自己村子名字的——对他们来说,村子就是村子,名字是外人用的。“你是谁?”他带着直率的好奇问,“什么事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了?”

“我是亨特雷的西蒙的外甥女,”阿莲娜说。

“哦。嗯,你会在那座大房子那儿找到他们,沿着这条大路往前走几步,然后走那条田间小路。”

“谢谢你。”

这村子坐落在耕地中间,如同泥塘里的猪。有大约二十座小住房散布在庄园宅子周围,那宅子比起一个富裕农户的住房大不了许多。伊迪丝姨妈和西蒙姨父看来不怎么有钱。一伙男人和两三匹马站在宅子的门外,其中一个显然是老爷,他穿着一件红外衣。阿莲娜更仔细地打量着他,她已经有十二三年没见过西蒙姨父了,但她觉得这就是他了。她记得他是个大个子,现在看起来矮了些,但无疑是因为阿莲娜长大了。他的头发比过去稀了,还有了双下巴,她不记得以前见过。这时她听到他说:“这牲口的肩隆相当高呢,”她辨出了他那粗嘎略带气喘的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