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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希尔说,“那个人就是法兰克·诺斯。”
无奈之下,巴卡司总算同意安排一场公开展示会,条件是必须有一位身穿防护服的消防队员陪同马斯基林一起进入地狱般的火场。“如果你拒绝,”他威胁道,“以后你在开罗的这段时间爱怎么玩火就怎么玩火,但绝对不会有半个人目睹你有了什么发明。”马斯基林虽不情愿,但也只能接受。
他继续工作了一星期,尝试添入不同物质以延长软膏防火的时间。各种调配出来的成品都由他亲自测试,他先把手伸入软膏桶中形成硬壳,再用废纸引燃火焰炙烤。
他对火的恐惧依旧没有衰减。每当有人突然擦着一根火柴,他那敏感的神经就不由得畏缩。然而,除了勇敢面对,他别无选择。他深信这种防火膏可以救人性命,他非得实验证明不可。
巴卡司颇费周章才说服英军高层,想让他们明白这并不是魔术表演,但没人相信马斯基林使用的是真火。“这只是戏法。”他们嘲笑道。但巴卡司少校就像街头的推销员一样,当着这些怀疑者的面擦着一根火柴,然后直接烧灼自己涂上防火膏的手。
有些高层军官以为他用的是道具火柴,但在被火烧疼了指尖后,便相信了巴卡司。
防火膏展示定于四月三十日在赫利奥波利斯机场举行。马斯基林打算在此之前先在魔术山谷私下进行实验。他称之为“预演”,地点选在山谷中一个僻静的角落,并嘱咐所有参与者都要绝对保密。“万一消息传出,说有人走入火焰中而毫发未损,”马斯基林解释说,“要不了多久,所有北非的宗教狂热分子就会打上门了。”
预演前一晚,他必须靠药物才能入睡,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安眠药。尽管如此,整个晚上他仍翻来覆去,醒过来好几次,感觉茫然迷惘。
次日早上晴朗而温暖。“这倒是去地狱进行短暂之旅的好天气。”开车载大家前往实验地点的福勒挖苦道。马斯基林穿了一条泳裤,一件刘易斯用废军毯替他缝制的带帽连身工作服,穿戴了焊工用的防强光护目镜、一张自制的面罩、手套和靴子。为防止热浪灼伤喉咙,他还戴了一个呼吸防护器。
空地上,六个木头板条箱已排成一个圆形,箱子高达五英尺,里面装满浸过汽油的木屑和破布。只要马斯基林一个信号,希尔就会引火点燃,让它们变成名副其实的大火圈。
进行准备时,马斯基林一直避免看那些板条箱。他想转移注意力,不去思考和火有关的事,却完全办不到。他这一生中从未下过现在这样大的决心,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他坐进一个装满防火膏的大盆里,开始往身上抹软膏。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拿着刷子往他的工作服、面罩、手套和靴子上涂,很仔细地让他全身上下都布满厚厚一层白色乳膏。当他从盆中站起时,已完全不像英国皇家部队的军官,倒酷似传说中的喜马拉雅雪人。
魔术帮的人全围在马斯基林身边,宛如拳击擂台上在回合钟敲响前围住拳手进行最后叮咛和整备的教练组成员。希尔又抓起一把软膏涂在他身上仔细拍平。罗布森提醒他,一觉得被火灼伤就马上退出火场。马斯基林根本已无心注意他们说什么,他的目光、心思全都集中在对手身上——那六个立在空地中央、排列的形状类似巨石柱的板条箱。他毅然挣脱魔术帮成员的包围,大步走向这些箱子,走向他亲手造就的地狱。
走到箱前约十五英尺时,他停了一下,调整护目镜,把手伸进面罩搔了几下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右手一挥。
希尔立即点燃火把上饱浸汽油的破布,向木箱圈走去。他就像一个拿水果喂大猩猩的人,尽可能把手臂伸长,将火把放在离他最近的箱子前,然后转身抱头飞奔。
轰的一声,板条箱喷出火焰。接着,就像装在一个盒子里的火柴,其他五个箱子也在瞬间接连冒出火光。顿时,浓浓的黑烟笼罩了这个圆圈,高温逼得所有旁观者都不禁后退。
第一道烈焰喷出时,马斯基林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但他坚持站住,然后毫不迟疑地大步笔直走进火场。
“上帝啊!上帝!”看着马斯基林的身影消失在烈焰中,福勒不禁喃喃自语。
马斯基林站在火场中心,烈焰凶猛地扑上来,想从他身上的保护膜中寻找侵入的缝隙。火焰连番不断扑袭而来,仿佛因不能将他吞噬而狂怒不已。火焰怒吼出令人害怕的声响,比马斯基林听过的任何声音都更响亮。他缓缓转着圈子,只见板条箱中的易燃物质四处纷飞。
他十分平静,害怕的情绪似乎已在遥远的世界之外。此时置身于恐惧核心之中的他,竟体验到一股安详静谧。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躺在夏日的海滩上,照在脸上的是八月炽热的阳光,而他知道只要晒到傍晚就会全身通红。他开始平静地读起秒来。“……九十二、九十三、九十……”
“……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两分钟过去了,一直盯着手表的罗布森抬起头。火势开始减弱,但仍看不到马斯基林的人影。罗布森一直读着秒,心中却很明白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就算马斯基林需要救援,他们也完全无计可施。
马斯基林开始对火感到适应,也在火势衰退时精确地察觉火焰的变化。这场火的愤怒已经消散,原本雷鸣般的咆哮也已转弱,现在发出的声音有如被强风吹动而啪嗒作响的床单。他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全身发烫,但别无大碍。他读秒计时,三分钟一到便快步走出火场。
“好家伙!”福勒忍不住钦佩地说。其他人也兴奋地大喊大叫着一起奔向马斯基林。“别碰他!等他身体凉了再说!”福勒喊道,但根本没人理他。
待马斯基林身体凉下来,用清水冲洗过后,魔术帮成员便簇拥着他,几乎一路把他扛回活动室。
巴卡司并不知道这次预演,因此当他在四月三十日早上以部门代表的身份出现在赫利奥波利斯机场时,紧张和闷闷不乐的心情可以想见。在展示开始之前,少校再次劝告马斯基林放弃,但还没开口就知道马斯基林绝对不会认真聆听。
对马斯基林来说,展示前的一晚非常难熬。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漫不经心弹着四弦琴直到深夜十一点。他疲惫极了,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又回到了火场,而这一次烈焰毫不留情地撕咬他,把他往下拖,仿佛穿着铁鞋一脚踏进流沙。他无法摆脱这样的梦魇,虽然预演大获成功,也无助于他平息这有生以来最大的恐惧。相反,先前被烈焰包围的经验让他的恐惧变得更加真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