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类第三大劫难(第10/14页)

布瑞特发现的正是大脑接受感官刺激并决定该刺激是好是坏的机制。而可卡因的作用,便是影响这一机制。“涉及人类习得过程的就是这一大脑系统,基本上就是它在对我们说,“瞧,这种刺激非常讨厌;让我们知道它讨厌”,或是会说:“这种刺激很有好处;让我们知道它有益”,布瑞特说。“可卡因影响的恰好是这种习得信号——所以它强迫我们习得一种关于奖赏的新信号——非常强大的一种信号。”

他解释说,可卡因就是用这种方法劫持了大脑的动机系统。进行决定过程的整个等级结构被重新排序,诸如性和食物之类的传统奖赏方式被降格,可卡因被放在了最上层。要忘却这一结构也不容易。事实上这种忘却是在完全无意识的层面上进行的,这在许多试验中都已经得到证明。

如果你不断给瘾君子可卡因,与此同时像布瑞特那样持续监控他们的多巴胺水平,就会很快发现奇怪的事情:他们的多巴胺值在注射可卡因之前就开始往上窜。由于可卡因以上述方式作用于动机系统,大脑不光记录下了可卡因带来的愉悦体验,还记录下了与这种体验有关的所有的感官信息。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瘾君子下意识地记住了表示可卡因马上就要到来的指示物并做出反应——甚至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也会做出反应。对他们而言,可卡因具有如此优先的地位,重要到想到与之相伴的众多的其他任何刺激物,他们的多巴胺系统马上就剧烈活动起来。如果那时还不给他们用药,他们的大脑就会引发对可卡因的可怕的渴望——事实上就是告诉他们这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在那儿,他们最好想想办法。

任何数量的暗示都会提醒大脑想到可卡因——从瘾君子常常买可卡因的街道拐角,到看起来有点像可卡因的一小堆白糖或是面粉——都能引发这种渴望。其他的奖赏不是这样。都不同于可卡因。

“巧克力就不是这样,”布瑞特说,“巧克力本身也许是一个奖赏性的刺激物;性也是,同某个人聊得很痛快也是。这些都是奖赏。但是这些奖赏都不会改变大脑的神经化学性质。”

关于多巴胺,弗可夫也说过类似的话:你每一次服这种药,它都会强行把越来越多的多巴胺塞入这一系统,大脑再三领会到这才是快乐的感觉。其他一切带来的快乐都被降低了。因此大脑一直不停地在重新进行安排,将其他令人愉悦的刺激物产生的正常反应抛开——不重视它们。整个大脑被重新改组。

如果布瑞特和弗可夫没弄错的话,可卡因的确从根本上——在超越有意意志的层次上——改变了人的大脑,那么传统的“道德”权威的声音——告诉人们不要再使用可卡因,要是他们不听,就威胁他们——就没有任何意义。认为“这是违法的”的观点不可能产生任何作用:叫可卡因瘾君子不要使用可卡因,就像训练一条曾被打得半死的狗看见你扬起胳膊而不向后躲一样。服用可卡因不是由人的意识来决定的行为。毫无疑问,这些反应经过很长时间后是可以忘却的。只是不太容易。

布瑞特批评起那些把药物上瘾和缺少内部驱动力等同起来的人毫不留情,“持这样的观点的人会说,‘这同道德毅力有关’或是其他类似的话,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我认为,用‘道德观念’和‘只要能说不’这样的话来谈论这件事的人,简直错得离谱。我差不多要说这种人就是白痴。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让“可卡因不会让人上瘾”的观点见鬼去吧。

当然,对药物上瘾得出这些解释的科学同十九世纪晚期的那些走在前面的外科医生之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由于用可卡因作实验而染上了毒瘾。此外,承认染上药瘾是件很令人尴尬的事,许多上瘾的病例无论如何都被迅速隐瞒了起来。其实,他们掩盖得是如此成功,以至于直到世界上最杰出的一位外科医生威廉.奥斯勒爵士的私人日记泄露给新闻界之后,当时最著名的一宗病例才在一个世纪之后暴露出来。

奥斯勒是剑桥大学的高级医学教授,1919年去世时把自己所有珍贵的医学藏书都遗赠给了加拿大的麦基尔大学。他的藏书里有一个皮面装订的小册子,用一把小巧玲珑的银钥匙锁着,看上去也没有书名。奥斯勒称这本书为“历史的秘密”,并告诉他的图书馆理员威廉.弗朗西丝说,书里的内容直到1989年才能公开。这本书由奥斯勒本人亲笔写成,记录的是巴尔的摩的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基金会的内幕,里面还包括令人大为震惊叙述,讲述的是该基金会四个创始人之一,“现代外科之父”的威廉.霍斯德医生的亲身经历。

霍斯德也许是他这一时代最有才华的外科医生,是全体美国人的英雄。他曾是耶鲁大学足球队队长,1870年开始行医,非常有名气,1889年一群赞助人决定建立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时候便聘请了他和奥斯勒来领导外科。接下来的三十年中,这两个外科医生一起奋斗在外科领域的最前沿,直到今天,霍斯德还因为最先提倡在外科手术中使用橡胶手套而为人们所怀念。

他于1884年23岁的时候成名,因为他当时发明了神经阻断麻醉法,这种方法是以特殊的方式将可卡因注射到神经细胞周围的区域,使得沿着这条神经的部位产生局部麻醉。卡尔.考勒发现可卡因可以用作局部麻醉剂,但只是用在眼部,嘴部和鼻腔内部的粘隔膜部位;运用神经阻断术,霍斯德可以将可卡因用在身体的任何部位。然而,他在完善神经阻断术过程中染上了毒瘾(有人认为他是美国第一个染上可卡因瘾的人)。到1886年的时候,他的毒瘾大到一天需要两克可卡因,状态也差到不得不完全放弃行医。紧接着,他神秘地失踪了。

实际情况是,他的一个朋友威廉.威尔奇绑架了他。这位朋友租了艘帆船,雇好了船员,把他放在了船上,强迫他踏上前往迎风岛的旅途,试图治愈他对可卡因的依赖。六个月后回来时,他似乎成了惊弓之鸟,正如他的一个学生后来回忆的那样,“才华横溢,性格开朗外向的他似乎不再才华横溢,性格开朗了”。他住进了罗德岛州的巴特勒医院,试图完成他的戒毒过程再干干净净地出来。可是,等到他1889年住进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他“很奇怪地改变了许多”。没有人真正明白为什么。

然而,这个带着银钥匙的皮面的小册子会揭开这一切的真相。尽管按要求图书馆理员必须等到1989年才能公布书的内容,他还是在1958年就决定出版它,因为书中提到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他自己第二年也去世了。这本书的内容最终于1969年刊登在《美国医学协会杂志》上。奥斯勒在书中写到1893年前后的事情时披露说,霍斯德设法治疗自己可卡因瘾的方法,不过是用另一种麻醉剂:吗啡来替换可卡因。正如弗洛伊德的朋友弗莱舍尔马克索夫从吗啡转移到可卡因,霍斯德从可卡因转移到了吗啡。正是吗啡和可卡因的混合物改变了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