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一章 1933年,柏林(第20/23页)

他们走到每张餐桌旁边,砸碎酒瓶和玻璃杯。一些顾客面无表情地观望着,另一些则起身想走。几个男人愤怒地大叫,有个女人则失控地尖声哭起来。

沃尔特站起身,他的声音非常克制。“我们应该悄悄离开,”他说,“没有必要跟这种人起冲突。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大伙都回家去吧。”

顾客们开始离开酒馆,有些人忙乱地穿上大衣,有些人衣服都不要就往外奔。沃尔特和劳埃德护送着茉黛和艾瑟尔朝门外走。钱柜在门边上,劳埃德看见一个冲锋队员打开,把里面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

目前为止,罗伯特还一直没有发作,他只是悲伤地在一旁看着,看着今晚的生意都跑光了。但抢钱就太过分了。他大声抗议,把抢钱的冲锋队员从钱柜边推开了。

冲锋队员挥起拳头,把他打翻在地,然后开始踢打躺在地上的罗伯特。很快,另一个冲锋队员也加入进来。

劳埃德上前护住罗伯特。当他推开冲锋队员的时候,听见母亲大喊“不要啊!”。容格的动作也很快,两人弯腰把罗伯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们很快就遭到了更多冲锋队员的围攻。劳埃德被拳打脚踢,有个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的脑袋。他痛苦地大叫起来,心想:不,别再打了。

他转身面对袭击他的人,用左右勾拳回击,出拳凌厉,就像教练教的那样,努力让每一拳都击中目标。他打趴下两个冲锋队员,接着却被人从背后拽住,打了个趔趄。很快他就被两个冲锋队员推倒在地,另一个狠踢了他几脚。

接着,他被拉起来,两条胳膊反扣在身后,手腕被一种冰凉的东西扣住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被戴上了手铐。他感到一种新的恐惧,这不仅仅是一场骚乱。他被人拳打脚踢,但更糟的还在后面。

“站起来。”有人用德语对他说。

他奋力站起身,头非常疼。他发现罗伯特和容格也都被戴上了手铐。罗伯特的手在流血,容格的一只眼睛被打肿了。六七个冲锋队员把他们围在中间,其余的那些,有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和瓶子喝酒,有的站在甜点车旁,嘴里塞满糕点。

客人们都不见了。劳埃德松了口气,至少母亲安全了。

酒馆的门开着,沃尔特回来了。“马赫支队长,”沃尔特展现出政治家特有的牢记别人名字的才能,他鼓足勇气说,“你们的暴行有何意义?”

马赫指着罗伯特和容格。“他们是同性恋,”接着他又指了指劳埃德,“这家伙袭击正在执行逮捕任务的警察。”

沃尔特指着打开的、只剩几枚硬币的钱柜:“警察现在也抢劫了吗?”

“顾客有权从拒捕引发的混乱中得到赔偿。”

几个冲锋队员会意地笑了。

沃尔特说:“马赫,你过去应该是个执法官吧?你也许为自己自豪过。看看现在的你,还有那种自豪感吗?”

马赫被刺痛了。“我们执法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

“你们准备把犯人带到哪儿?”沃尔特追问道,“是正规的拘留所还是非官方的秘密地下室?”

“当然是正规的地方,他们会被带到弗里德里希大街的拘留所。”马赫激动地说。

劳埃德看见沃尔特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意识到沃尔特巧妙地操控了马赫,利用马赫残存的职业自豪感套出了他们即将被羁押的地址。现在,沃尔特至少知道劳埃德和其他人会被带到哪儿了。

但拘留所里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劳埃德没有被捕过。不过,他住在伦敦东区,认识许多经常和警察打交道的人。小时候,他常和一些孩子踢街头足球,他们的父亲就经常犯事儿。莱曼街拘留所的名声很不好,从那出来的人总是缺胳膊少腿。据说那里的墙上都是犯人的血。弗里德里希大街的拘留所会比那里好一些吗?

沃尔特说:“支队长,这是一起国际纠纷。”劳埃德想,沃尔特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这群人在拘留所的行为更像个警察,而不是恶棍。“你逮捕的三个都是外国人——两个奥地利人和一个英国人。”他举起一只手,像是要做出抗议的姿态,“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奥地利和英国的使馆都得到了消息。我确信,很快使馆的代表就会去威廉大街的外交部登门造访。”

劳埃德不知道沃尔特的话是否可信。

马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外交部不会保护两个同性恋和一个愣头青的。”

“外交部长冯·诺伊拉特不是你们纳粹党的人,”沃尔特说,“他会把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他也得听从指挥。现在,你已经在妨碍我执行公务了。”

“我警告你,”沃尔特勇敢地说,“你最好按规章办事——不然就会有大麻烦。”

“快滚。”马赫说。

沃尔特离开了酒馆。

劳埃德、罗伯特和容格被带到门口,坐进了一辆小卡车的后车厢。他们被迫躺在两排长凳之间的地板上,冲锋队员们坐在长凳上看守着。卡车开动了,劳埃德觉得被铐着的两只手钻心地疼。他觉得自己的胳膊似乎都快掉了。

好在路程不长。他们被推下车,进了一幢建筑。楼里很黑,劳埃德几乎看不见。他的名字被记在一本簿子上,护照被收走了。罗伯特的金领带夹和金表链都被拿走了。之后,他们被摘下手铐,扔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窗上钉着木条的囚室。里面已经关着四十多个犯人了。

劳埃德浑身都在疼。他的胸口很疼,似乎断了一根胸骨。脸蛋乌青,头疼得非常厉害。他想要一粒阿司匹林、一杯水和一个枕头。他觉得拿到其中任何一样东西至少都需要好几个小时。

劳埃德、罗伯特和容格坐在门边的地板上。劳埃德用双手抱住头,罗伯特和容格讨论着何时才会得到救援。沃尔特无疑会为他们找个律师。然而,在《议会大厦纵火案特别法令》通过以后,原有的许多法规都被废止了,他们得不到任何法律保护。沃尔特还会联系使馆——政治影响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劳埃德觉得母亲很可能会给伦敦的外交部打一通越洋电话。如果打通这个电话,英国政府肯定会对他这个英国学生的被捕说上些什么。但这些都需要时间——至少一个小时,多半要两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