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五章 1939年,柏林(第12/14页)
他的失意消散了黛西的怒意,她悲从中来,颓然地坐在床上。不过她还是很好奇:“那个女人是谁?”
他摇摇头说:“跟你没关系。”
“我就是想知道!”
他不安地在椅子里蠕动着身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非常重要。”博伊看起来会和盘托出的。
博伊没敢看黛西的眼睛:“你以前不会认识,将来也永远不会认识。总之是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是妓女吗?”
他被这句话惹恼了:“当然不是。”
黛西故意气他:“你给她钱了吗?”
“没,哦,给了些。”他显然耻于承认给钱的事实,“我给了些零花钱。那和付钱嫖妓是两码事。”
“如果她不是个妓女,那你为什么还要付钱呢?”
“付钱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们见别的男人。”
“她们?你有好几个情妇吗?”
“没,我只有两个。她们是住在阿尔德盖特的一对母女。”
“什么?你不是认真的吧?”
“有一天,乔妮……法语里的说法是‘见红【18】’。”
“我们美国女孩说那是‘诅咒【19】’。”
“于是珀尔就……”
“做她的替补吗?这是我所知道的最肮脏的解决方式。于是你就跟她们两个都睡了吗?”
“是的。”
黛西想起那本满是不堪照片的杂志,突然想到了一种邪恶的可能。她必须把这事搞搞清楚。“你和母女俩同时上床过吗?”
“有过几次。”
“真恶心。”
“别担心会得病,”博伊指着她手中的避孕套说,“这东西预防感染。”
“你这么为我考虑,我真是太感动了。”
“你应该知道,大多数男人都会在外面寻欢作乐。至少,上层阶级的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
“才不是呢。”但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除了黛西的母亲和情人玛伽外,列夫又找了新欢格拉迪丝·安格鲁斯。
博伊说:“我爸爸就很不安分,到处都有他的狗崽子。”
“我才不信呢,他对你妈妈很忠诚。”
“他至少有一个私生子。”
“在哪儿?”
“我不知道。”
“那还说什么‘至少’?”
“我听他和本·韦斯特安普敦吹过,你知道本的德行。”
“我确实知道。”黛西说。这似乎是个道出事实的时候。“他一有机会就摸我的屁股。”
“他是个老流氓。那次,本和我们父子俩都有点醉了,本说,‘我们这种人都有一、两个私生子,老哥,你说是吗?’爸爸说:‘我就有那么一个。’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装傻咳嗽了两声,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不管你爸爸有几个私生子。我是个现代的美国女孩,无法和一个不忠的丈夫住在一起。”
“你想怎么样?”
“我会离开你。”黛西做出毅然决然的表情,但她的心很痛苦,像是被当胸捅了一刀似的。
“夹着尾巴回布法罗吗?”
“也许吧,但我有很多钱,也可以有些别的选择。”他俩结婚时列夫的律师做了文件,没让博伊染指黛西父母家的财产,“我可以去加利福尼亚,在爸爸的某部电影里找个角色。我打赌我一定能做个电影明星。”尽管强装坚韧,但黛西的眼角还是泛着泪光。
“那你走吧,”博伊说,“想死到哪儿就死到哪儿,我一点儿都不在乎。”黛西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从脸上的表情看,这不像是真心话。
屋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黛西把深色窗帘拉开一点,看见菲茨的黑白劳斯莱斯停在外面,车头灯的光线在重重雨幕中显得不是那么亮眼。“你爸爸回来了,”黛西说,“我们还要继续吵下去吗?”
“最好下楼看看去。”
“我跟你一起去。”
博伊走出房间,黛西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和半小时前走进这个房间时没什么两样。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痕迹。她为自己感到悲哀,想扯上嗓子大哭一场,但她抑制住了想哭的冲动。她定了定神,匆匆走下楼。
菲茨穿着肩膀上沾有雨点的外套坐在餐厅里。因为临走前没吃甜点,管家格罗特替他拿出了水果和奶酪。全家人都坐下以后,格罗特又替菲茨倒了杯红葡萄酒。菲茨喝了口葡萄酒:“真他妈太可怕了。”
安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菲茨吃了口干酪说:“内维尔只说了四分钟话,从来没有哪个首相像他表现得如此拙劣,他咕哝着说德国可能会从波兰撤军,但没人相信他的话。他没有提到开战,甚至没提到会给德国下最后通牒。”
安迪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内维尔私下说他想等法国结束犹豫之后再和它们一起宣战。但许多人觉得这只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理由。”
菲茨又喝了口葡萄酒,然后说:“阿瑟·格林伍德在他之后发了言。”格林伍德是工党的副主席,“他站起身以后,列奥·艾梅里——说明一下,这个人是议院的保守党议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阿瑟,你可要站在英国的立场上说话啊!’连保守党议员都对本党的首相看不下去了,要社会主义的工党为英国说话!内维尔实在是太懦弱了!”
格罗特往菲茨的酒杯里加满了酒。
“格林伍德口气温和,但他的话很有分量:‘不知道我们还要犹豫多久?’听了他的话,议院两边的议员们都拍手称快。内维尔这时可能连打个地洞钻下去的心都有。”菲茨拿了个桃子,用刀叉子切成小块。
安迪问:“后来做了什么决定吗?”
“没做出任何决定!内维尔回了唐宁街十号首相府,但大多数内阁成员都去了下议院西蒙爵士的办公室。”约翰·西蒙爵士是本届政府的财政大臣,“他们说内维尔不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他们就不离开西蒙爵士的办公室。与此同时,工党的全国委员会也在开会,还有些不满的议员去了温斯顿的公寓。”
黛西总说自己不喜欢政治,但自从成为菲茨家的一员,学会从内部的角度看待政治以后,她就开始对政治感兴趣了。她觉得这幕大戏既可怕又有趣。“这样一来,首相就必须有所行动了。”她说。
“这样一来,”菲茨说,“在议院下一次开会之前——应该是在明天正午——内维尔要么宣战,要么向国王递交辞呈。”
过道里的电话响了,格罗特走出餐厅去接电话。一分钟后他回来说:“阁下,外交部来了电话。对方等不及你来接电话了,让我直接把消息转达给你。”老管家面露难色,似乎犯了越俎代庖的差池一样,“他说首相马上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