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八章 1941年,柏林(第12/22页)
卡拉跟在她身后冲进了玄关。
地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卡拉尽力控制住尖叫的冲动。“他是谁?”她问。
茉黛跪在男人身边。“沃尔特,”她高声问,“沃尔特,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啊?”
这时卡拉辨认出了自己的父亲。沃尔特浑身是伤,几乎难以辨认。他一只眼闭着,嘴巴上出现了一大团乌青,头发上凝结着血块,一条胳膊奇怪地扭曲着,外套表面都是呕吐的污渍。
茉黛说:“沃尔特,说话,快说话啊!”
沃尔特张开被打烂的嘴巴,开始低声呻吟。
卡拉抑制住心中的悲愤,转变到护士的工作节奏中。她拿起一块坐垫垫在沃尔特的头底下,然后从厨房拿了杯水,滴进父亲口中。沃尔特咽下一口水,张开嘴唇想要喝更多。喝了几口以后,卡拉走进书房,拿起一瓶杜松子酒,往父亲嘴倒了几滴。沃尔特咽下酒,咳嗽了一阵。
“我去找洛特曼医生,”卡拉对母亲说,“帮他洗把脸,给他再喝些水。千万别去动他。”
茉黛说:“好的,好的——你赶紧去吧。”
卡拉把自行车推出门,飞一般地朝洛特曼医生家骑了过去。洛特曼医生已经被禁止了行医——犹太人不能当医生——但私底下,他仍然在为穷人看病。
卡拉拼命地骑着。父亲是怎样回来的呢?她猜测盖世太保用车把沃尔特送回来,把他扔在家门口。沃尔特拼尽全力走回家,却体力不支瘫倒在了玄关。
她很快就到达了洛特曼医生家。和卡拉家一样,这里也已经有很久没有装修了。洛特曼家大多数窗户被仇恨犹太人的家伙砸了个粉碎。洛特曼夫人替她开了门。“我爸爸被盖世太保打伤了。”卡拉急切地对洛特曼夫人说。
“我丈夫马上就来,”她转身对楼上大喊一声,“伊萨克!”
医生很快就下楼了。
“冯·乌尔里希先生受伤了。”洛特曼夫人告诉丈夫。
医生飞快地拿起靠在门边的帆布背包。因为被禁止行医,卡拉猜测他很可能无法携带看上去像急救包的东西。
他们离开了洛特曼医生家。“我骑在前面带路。”卡拉说。
回到家以后,卡拉发现母亲坐在门边,哀声哭泣着。
“医生来了。”卡拉告诉她。
“太迟了,”茉黛说,“你父亲已经死了。”
下午两点半,沃洛佳站在亚历山大广场边的维尔特海姆百货商店门外。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寻找着看上去像是便衣警察的人。他确定没有人跟着,但不知道是否有恰好路过的盖世太保认出他,盘问他。人多是个很好的伪装,但远远称不上完美。
德国真的会入侵苏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柏林的时间就不会太长了。他也许会同杰尔达和萨宾吻别,回到莫斯科的红军情报总部。他向往着同家人度过更多的时间。安雅妹妹生了一对他尚未见到的双胞胎,他想借此休息一阵。回去以后的日常工作也会有压力:尽管没了盖世太保的追踪,但日常开会、招募特工、对同事的怀疑同样令人心焦。如果苏联能抵抗住德国的入侵,他也许会在总部平安待上一两年。但送到其他国家就职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他喜欢华盛顿。他非常想到美国去看一看。
他从口袋里拿出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扔进一个小垃圾桶。尽管并不抽烟,但沃洛佳却在三点差一分的时候点燃了一支火柴。他准确地把点燃的火柴扔到刚被丢进垃圾桶的那团餐巾纸上,然后便走开了。
不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了!”
当附近的所有人都去看垃圾桶着火的时候,有辆普普通通的黑色梅赛德斯出租车开到百货商店门口,一个穿着空军上尉制服的英俊小伙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付账时,沃洛佳跳上出租车,砰地关上了门。
沃洛佳从司机看不到的后座地板上拿起一份纳粹宣扬民粹主义的《国民周刊》,但是并没有看。
“不知哪个白痴在那个小垃圾桶里烧了把火。”司机说。
“去阿德隆饭店。”沃洛佳一吩咐,司机就开车了。
他翻着杂志,发现里面有个封了口的浅黄色信封。
沃洛佳想马上就打开信封,不过他等了等。
他在阿德隆饭店下了车,没有进门。他穿过勃兰登堡门,走进公园。公园里的树长出了新叶。这是个温暖的春日下午,有许多人在公园里散步。
他不安地拿着手里的杂志,找了条不显眼的长椅坐了下来。
他打开杂志,手藏在封面下面打开浅黄色的信封。
他取出一份文件,是复写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好在还认得清。文件的标题上写着:
第二十一号指令:巴巴罗萨计划
弗里德里希·巴巴罗萨是领导1189年“十字军东征”的德国皇帝。
指令上写着:在全面占领英国之前,德军就要做好以闪电战击溃苏联的准备。
沃洛佳屏住了呼吸。这是份非同凡响的情报。斯大林错了,驻东京的间谍是正确的。苏联危在旦夕。
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他看到了文件末尾“阿道夫·希特勒”的签名。
他扫视着文件,想找到具体的日期,很快他便找到了。德军预定在1941年5月15日向苏联发起进攻。
日期旁边是沃纳·弗兰克用铅笔写的标注:进攻的日期延后到了6月22日。
“老天,他做到了,”沃洛佳大声说,“沃纳证实了德国入侵苏联的情报。”
他把文件放回信封,把信封夹在杂志里。
形势完全改变了。
他从长椅上站起身,走到苏联大使馆,把情报确证的消息告诉了大使馆的人。
阿克尔堡没有火车站,卡拉和弗里达只能在距离阿克尔堡只有十英里,最近的那个火车站下车。她们随身带上了自行车,到站以后,她们把自行车推下火车。
她们穿着短裤、运动衫和凉鞋,扎着辫子。两人看上去像德国女青年联合会的成员,这个联合会的成员经常骑车度假。人们常常想知道,除了骑车以外,联合会的女孩们在骑车外出期间还会干些什么,尤其是在简陋的宾馆里度过的那些夜晚。男孩们常说,联合会的缩写“BDM”【2】的意思是“伙计,来上我吧”。
卡拉和弗里达查看了地图,然后骑车出城,朝阿克尔堡的方向而去。
卡拉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死去的父亲。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看到父亲被野蛮虐待后悲惨死去的恐怖中摆脱出来。她哭了好多天。但伴随悲痛的是无尽的愤怒。独自悲伤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悲痛的茉黛起先劝说卡拉别去阿克尔堡。“沃尔特已经死了,埃里克还在服役,我不想你去白白送命!”她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