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八章 1941年,柏林(第14/22页)

中年女子迟疑了一下。“我是施密特夫人,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吧。”

罗默尔气势汹汹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我们这就走,”弗里达冷峻地说,“我们没有理由给罗默尔先生提供骚扰我们的机会。”

罗默尔退到一旁,为她们打开门。

她们走出门,骑上车,下了山路。弗里达问卡拉:“你觉得她相信我们的说法吗?”

“当然相信了,”卡拉说,“她甚至没有问你和我的名字。如果有所怀疑的话,她会马上把警察给叫来。”

“但我们也了解得不多。我们只是看到了烟囱,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被称作‘证据’的东西。”

卡拉觉得有点气馁。要拿到证据并不像听上去那般容易。

卡拉和弗里达回到青年旅舍。她们把身上擦洗干净,换了套衣服,去外面找吃的。镇上唯一的咖啡店就是先前她们去过的老板娘态度恶劣的那家。他们在那里吃了土豆饼和香肠。吃完饭,她们去了酒吧。她们喝了啤酒,热情地和其他顾客打招呼,但没人想和她们说话。这一点非常可疑。德国人此时对陌生人都很警觉,生怕对方是个纳粹探子。但即便如此,没人和两个在酒吧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妙龄女郎调情也是不多见的,这里面必有文章。

她们回到旅社早早休息。卡拉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明天她们将空着手回家。知道正在发生着可怕的杀戮却无法阻止,她非常沮丧,真想大喊大叫。

她忽然想到,那个自称是施密特夫人的中年女人,很可能对来访者产生进一步了解的想法。方才出现在那幢房子里的时候,她相信了卡拉和弗里达的说法,但过后她也许会产生怀疑,因为要保全秘密而把警察叫来。警察来的话,卡拉和弗里达是不难找到的。这天,全旅舍只有五个客人,她们是唯一的女性住客。她恐惧地聆听着,等待致命敲门声的响起。

如果被警察提问的话,她们会说出一部分真相。她们会说弗里达的弟弟和卡拉的教子死在阿克尔堡,她们想到看看亲人的墓碑,或者至少到亲人死去的地方去看上一眼,站上几分钟寄托自己的哀思。地方上的警察也许会相信她们的说法。但如果和柏林联系的话,这里的警察会马上把她们与被盖世太保调查问离间问题的沃尔特·冯·乌尔里希和沃纳·弗兰克联系上,那样她们的麻烦就大了。

准备在外观简陋的三层床上睡下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卡拉的心一惊,想起了盖世太保对父亲所犯的罪行。她知道自己忍受不了虐待,没几分钟就会把自己认识的所有“摇摆孩童”都招出来。

没她那么有想象力的弗里达说:“别害怕。”然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盖世太保,而是个姣小美丽的金发女孩。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出女孩是没穿制服的科尼格护士。

“我必须找你们谈谈。”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眼中含泪,表情非常紧张。

弗里达让她进来。女孩坐在三层床上,用裙子的袖口抹着眼睛。气定下来之后她说:“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卡拉看了眼弗里达。两人想到了一处。卡拉问:“科尼格护士,你隐瞒了什么啊?”

“我叫依尔莎。”

“我叫卡拉,她是弗里达。依尔莎,你知道些什么?”

依尔莎用卡拉和弗里达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杀害了他们。”

卡拉惊讶得几乎难以呼吸。她结结巴巴地问:“在医院吗?”

依尔莎点了点头。“我们杀了乘灰色巴士来的那些人。有孩子也有老人,孩子中甚至包括一些婴儿。他们都是些无助的人。有一些人非常可怕,他们嘴里流口水,身上全都是自己拉的屎尿,但那是因为他们生病了。另一些人十分可爱。可他们的结局都一样——全都被我们杀害了。”

“你们是怎么干的?”

“给他们注射莨菪碱。”

卡拉点点头。莨菪碱是一种常用的麻醉剂,过量会导致死亡。“医院准备给他们进行什么特殊的治疗?”

“没什么特殊的治疗。”

卡拉问:“依尔莎,我想问清一点,他们是否杀害了来这儿的每一名患者?”

“是的。”

“一来就杀吗?”

“一天之内,不会超过两天。”

情况和卡拉预测的一样。尽管如此,这个严酷的事实还是令人恶心,她感到一阵晕眩。

过了一会儿,卡拉又问:“那里还有病人吗?”

“没有活着的了。下午我们又给几个刚送来的病人打了莨菪碱。这也正是施密特夫人看到你们来这么害怕的原因。”

“为什么他们不对进入那幢建筑的陌生人设置点障碍呢?”

“他们觉得卫兵和围绕着医院的铁丝网会令人生疑,让人怀疑医院里是不是在发生一些邪恶的事情。另外,在你们之前,也从没有人来过医院。”

“今天死了多少人?”

“五十二人。”

卡拉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仅仅是我们到这儿的一个下午,你们医院就给五十二个人注射了吗?”

“是的。”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吗?”

依尔莎点了点头。

卡拉酝酿过一个主意,现在决定把这个主意付诸实施。“我想去看看。”她说。

依尔莎露出害怕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医院,看看那些尸体。”

“他们已经把尸体烧掉了。”

“那也要看看骨灰。你能带我们溜进去吗?”

“今晚吗?”

“就现在。”

“哦,天哪!”

卡拉说:“你不必做任何事情。光是和我们聊,你已经够勇敢了。不想冒更大的风险也没关系。但如果想制止这种暴行,我们还缺少证据。”

“证据?”

“是的。这么跟你说吧,政府对推行这个计划感到心虚——因此这个计划是秘密进行的。纳粹很清楚,德国老百姓不会容忍对儿童的杀戮。但人们宁愿相信这种事不会发生,很容易把这视为流言。如果出自年轻女孩之口的话,人们就更不会相信了。我们必须有过硬的证据才行。”

“我明白了,”依尔莎漂亮的脸蛋上露出坚毅的神色,“那好,我带你们去。”

卡拉站起身:“你平时是怎么去那里的?”

“骑外面那辆自行车。”

“那我们都骑车去。”

三个女孩一起走出了青年旅舍。天黑了,乌云遮住了星星,路上几乎没什么亮光。她们靠着微弱的车灯才走完了出城和上山的路。看到远处的医院之后,她们关上车灯,推着车往前走。依尔莎带着卡拉和弗里达上了一条通向医院后门的林间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