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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是上上之策。」王直也大為稱讚,「既免資敵以糧,復又加惠百官,計莫善於此。」
「事不宜遲,請胡公就交代下去。」于謙又說,「一時都湧到通州倉,秩序大亂,亦不妥當。我以為宜於排定先後次序,分日領取。位低俸薄者優先,才合道理。」
「說得是,說得是!」胡濙一疊連聲地說,「都依你!」
此一舉措,不僅加惠群臣,而且也延緩了也先捲土重來的日期。也先入寇,不比王師出征,人馬未動,糧草先行;也先自然是就食當地,聽說通州倉的糧已散盡,京畿堅壁清野,備戰甚嚴,覺得此去多難,不如先回漠北,休息整頓為妙。
但對朝廷來說,隱憂仍在。當也先挾持皇帝至宣化府時,假傳聖旨,命守將楊洪開城。楊洪命一名裨將回答他說:「楊洪到別處去了,無人作主,不敢開城。」變成君父叩關,臣子拒而不納。
也先可以揚言:「我願送皇帝回京,無奈他們自己不要。」變成彼直我曲,尤其可憂的是,朝野之間,並非人人都知道也先「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詭謀,目的在騙開城門。如果聽了也先的宣揚,認為郕王有意謀取大位,所以不願奉迎皇帝回京。這種猜疑一起,勢必影響團結與安定,哪裏還能期望上下一心,同仇敵愾來保衛國家?
也有人說:也先以皇帝為奇貨,如果中國已別有一天子,也先就無奇可居了。
但別立一天子,立誰呢?有人以為應該讓太子即位,仍由郕王監國,仿周公輔成王的故事。有人以為國賴長君,當此緊急之際,需要當機立斷,名正言順,不如立郕王為是。
這些議論經由太監傳到太后宮中,便即召喚金英與興安,詢問有無其事。
「有的。」金英答說,「皇太后宜乎早定大計。」
「那麼你們看是立太子呢?還是立郕王?」
金英尚未開口,興安搶著回答:「自然是國賴長君,立郕王,請皇太后訓政。」
「哪位太后?」
郕王為賢妃吳氏所生,如果郕王即位為帝,吳賢妃便也是太后了,所以要問個清楚。
興安很機警,立即答說:「是臣此刻面對的太后。」
太后點點頭還在考慮,金英說道:「這是千秋萬世的大計,太后似乎應該召老臣垂詢,聽聽他們的意見。」
「不錯!」太后立即同意,「你看找誰?」
金英舉胡濙、王直;興安舉于謙。太后決定三臣併召,召見的地點在禁城東北,太后寢宮仁壽宮前面的一號殿。太后居中而坐,面前垂一幅湘簾,簾前侍立的,一面是宮正司的女官;一面是金英與興安。
先由金英宣示了懿旨,太后在簾內說道:「三位老先生,國家柱石,現在是不是要辦這樁大事,要跟你們好好商量。」
「臣以為,」年紀最長的胡濙首先發言,「以立太子為宜。」
「王先生呢?」
「立太子、立郕王,各有各的好處。宗社所託的這件大事,宜交廷議公論。」
「于先生呢?」
「立郕王則皇上歸國有日;立太子則還國無期。」
「喔,」太后是詫異的聲音,「于先生,請你說個緣故給我聽。」
「立太子、立郕王,均當尊皇上為太上皇帝。但立郕王,即也先所抱的,無異『空質』。立太子,則也先想到太上皇歸國,即非復位,亦必訓政,仍可居奇,或者提出種種苛刻條件,交換太上皇。莫非監國忍令新君負不孝的千古惡名,拒其所請?」
「于謙之言是也!」王直矍然接口,「臣以為立郕王勝於立太子。」
「我也覺得于先生的話,真是有道理。就立郕王吧!」
於是三臣復跪頓首,恭賀太后,國本已定、社稷復安。等站起身來,于謙說道:「竊以為尚有一事,必得今日在慈駕前議定,太上皇帝歸國後如何?」
太后沒有聽懂他的話,在簾內招招手,將金英、興安喚到身旁,悄悄問道:「于尚書這話,甚麼意思?」
「他是說,皇上回來,會不會復位?」
「應該仍舊是太上皇。」興安接口。
太后微一頷首,向簾外說道:「太上皇歸國,名號不變。」
「仍舊是太上皇。」興安又接了一句。
「得此慈諭,太上皇帝一定能歸國了。」于謙塵揚舞蹈地拜了一拜,「臣為國家賀,為皇太后賀,為太上皇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