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荣日(1945年3月~1945年9月)(第14/15页)

8月21日,在芷江,冈村宁次的代表、中国派遣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献上山海关内105万日军的番号、驻地、部队长等名录。官职得对应,所以何应钦是不会现身的。这一天,出席接洽的是陆军总参谋长肖毅肃、副总参谋长冷欣,以及第4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美方人员则是中国战区美军司令部参谋长柏德诺。

美国人也应该分享这光荣的时刻。

在抗战最艰难的岁月,陈纳德率领飞虎队在中国的蓝天上与日军死斗。太平洋战争爆发,尤其是缅甸被日军攻占,滇缅公路被切断后,美国飞行员冒着危险,驾驶运输机飞越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珠穆朗玛峰,从1942年5月至1945年9月,向中国运送了80多万吨的军需物资。据昆明机场总站站长郭汉庭回忆,在最高峰时,昆明巫家坝机场差不多每分钟就有一架飞机起降。由于驼峰航线地理和气象条件恶劣,在三年多的时间里,美军共损失飞机563架,牺牲飞行和机组人员1500多人,散落的飞机铝片落在冰峰和峡谷中,在仰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熠熠的光芒。

雪山冰封上的亡灵,至此可安息了。

重庆军委会派陆军副总参谋长冷欣飞南京,设立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前进指挥所。

作为先遣部队的廖耀湘新6军由芷江被空运到南京。一别就是将近八年,作为南京保卫战的亲历者和脱险者,作为滇缅战场上的风云人物,廖耀湘之感慨又何止万千!

进入9月后,在2日,密苏里战舰上,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总长梅津美治郎代表军部、外长重光葵代表政府在投降书上签字,接受投降的同盟国代表:盟军最高统帅麦克阿瑟上将、美国尼米兹上将、国民政府军委会军令部长徐永昌上将、英国福莱塞上将、苏联杰列维亚科中将依次签字。

在中国,新6军之后,被空运到南京的还有第74军李琰第57师。

周志道第51师和蔡仁杰第58师则奉第4方面军总司令官王耀武之命,开入了衡阳,接受堤三树男第68师团等部队的投降。整整一年前,这座城市在47天的锥心泣血之役中被毁灭。作为长衡地区的受降主官,王耀武在长沙面对的是日本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蔡仁杰第58师开至镇江,接受了第3师团投降。这支作战时间最久、参加战役最多的侵华日军部队,最终还是向老对手第74军缴了械。周志道第51师则在芜湖接受了第40师团的投降。第34师团亦在浦口向第74军投降。第74军随后全部进入南京,驻孝陵卫,成为首都警备军,就这样结束了他们铁血抗战的旅程。

1945年9月9日上午9时。

重庆军委会总参谋长兼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作为军委会委员长、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的代表,在南京黄埔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礼堂接受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的投降。冈村宁次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想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冈村的总参谋长小林浅三郎,双手向何应钦呈递了冈村的资质证明。何应钦过目后,叫人将日本降书的正副本交给冈村,后者起立双手接捧,埋头逐字阅读。小林在一旁研墨。随后,冈村在《降书》正副本上签下名字……

这里是1945年初秋的南京。

这是一座曾被毁灭的城市。将近八年前的冬天,同样是在这座城市,在雨花台的硝烟中倒下怒睁双眼的朱赤和高致嵩,在水西门和中华门一线的白刃肉搏中倒下程智和胡豪……

悲怆和光荣同属这座城市。

战争结束了。

往前推,距1937年7月7日已经整整八年了,距1931年9月18日已经14年了。人的一生不会有太多的八年,更没有那么多的14年。这确实是长期的战斗,而非一次慷慨的赴难。在抗战烽火中,从正面战场上的国民革命军,到敌后战场上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从白山黑水间的抗联战士,到缅甸战场上的中国远征军,没有光荣能够白白获得,一切的荣耀都是勇士们前仆后继换来的。

八年抗战中,在山海关内,中国军队毙伤日军133万人,其中击毙45万人。加上东北战场和缅甸战场,总共击毙日军人数在50万人以上(日本厚生省根据户籍所公布的数字是:八年全面战争中,日军在山海关以内战死45.57万人,在东北战死4.67万人,在缅甸和印度战死16.19万人。东北战场和缅甸战场,去除苏军、英美军击毙的部分,即为中国军队的战果)。中国军民伤亡则达3500多万人,其中军队伤亡380余万人。在正面战场,伤亡将士321万多人,其中战死132万多人(国民政府军令部数据);敌后战场,八路军、新四军、华南游击队和东北抗日联军伤亡58万多人,其中战死超过16万人(《中共抗日部队发展史略》数据)。

佟麟阁、张自忠、姜玉桢、姚子青、朱赤、高致嵩、高志航、乐以琴、李桂丹、周志开、柴意新、张德山、徐声先、杨靖宇、左权、彭雪枫、赵尚志、包森……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钢筋铁骨。

对日本战犯的审判成为战后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盟国在东京进行了审判,国民政府列出的战犯中的东条英机、松井石根、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广田弘毅和未被列入的武藤章、木村兵太郎等七人被处以绞刑,畑俊六、梅津美治郎、桥本欣五郎等多人被判处无期(美国人从自己的利益点出发,没追究昭和天皇的战争责任,而天皇制恰恰是日本军国主义最大甚至唯一的温床);同时,国民政府在多个城市设立军事法庭,抓捕并审判了2435名日军战犯,最后145人被处以死刑,其中著名的有酒井隆、田中久一、谷寿夫。直接参加大屠杀的田中军吉、野田毅、向井敏明,则被从日本国内押解回南京,公审后处以极刑。作为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的冈村宁次虽被多轮庭审,但因“战后良好地执行国民政府的各种命令”而没被法庭定罪,这是一个遗憾。

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

如果登上紫金山,俯望这初秋的南京,经历过八年浴血的人,又有谁不会百感交集?

记得么,1937年冬天,这座城市陷落在即时,卫戍司令部一位没留下姓名的参谋对战友说:“假如你幸而还活着,可不要忘记我。请把我死的消息告诉我的家人和友人;反之,我也会和你一样,负起同样的责任。”他最后突出重围了吗?没人知道。也许战死了,也许冲出了南京,辗转到了别的战场。也许他看到了八年后的光荣日,也许他倒在了胜利的前一天。在抗战的年代,有那么多著名将领马革裹尸,但青山所埋的更多的是无名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