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奥·安德烈奥蒂(第6/9页)

法:您的电话也被控制?

安:我不知道,但愿没有,可我一点也不知道。您一直没有见到1972—1973年罗马电话簿的封面吗?请注意,就在这个封面上写着:“托尼·蓬齐私家侦探。金假面奖。使用小型电子装置亲自进行控制并进行工业与私人调查。处处服务。”此外,要是有人因为他的电话被窃听而不满的话,怀有恶意的人就会说:是否因有不可告人的事,才不愿让别人听到自己的讲话。

法:讲得好。那么您执政时,做了哪些工作来反对这种使人厌恶的窃听电话呢?

安:就像刚才我正要跟您说的那样,我揭露问题,然后委托我的部长们拿出个解决方案来。方案倒是准备了,但是我们得离开政府了……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不给一定的时间怎么能干事情。应该对任何政府首脑说:“让你任职两年。要是两年后,你连两三件基本的事也没有办成的话,要是你干不了的话,我就撤你的职,取消你任职的资格。十年内你不能再参加政府。”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根本不考虑一个政府首脑每天还要操心小米的价格和哥本哈根会议,而一天也只有24小时。

法:你们的24小时应该得到更好的利用,不要去操心小米的价格,也不是去参加哥本哈根会议。干了这些事,所以在意大利未能起任何作用。我们的自由面临着自取灭亡的危险。

安:也许您言过其实了。我不想否认您稍加丑化了的事是有某些根据的,但如果说,在意大利什么也不起作用,那也是不公正的。首先,自称能使什么都起作用的人,他要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不存在的。此外,是否也有可能他只看到不起作用的一面而忽视了起作用的另一面呢?有些事情还是在运行的。有相当数量的人在履行自己的义务,他们正常地工作、学习、大学毕业。需要注意,别破坏一切。我不说破坏一切会导致军事政变,但至少会把我们带到詹尼尼时代,也就是使我们处在无助于加强民主的那种永不满足的状态。我们不能说现在我们还处于零。我不想去应用那些骗人的统计数字,但是上帝!20年中,学生的人数从100万增加到650万,大学生从20万增加到80万。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么多,现在人们吃得不错……这些对我来说已是很大的成绩了。民主是一种艰难的制度:充满艰辛和陷阱。需要耐心,也允许犯错误。

法:说得对。但是,沾沾自喜会导致专制,批评才有助于民主。试问,作为一个执掌权力的人,作为一个起领导作用的政治阶层,您能心安理得吗?

安:是这样。谁都一样,永远也不能心安理得,因为他总想做得更好些,做得更多些。况且政治这玩意不是个人的事,就像踢足球一样,是分队进行的。要是我们每个人都只顾自己……

法:我不是说朱利奥·安德烈奥蒂个人就够了,我是说朱利奥·安德烈奥蒂作为政权的代表,作为起领导作用的政治阶层的代表。

安:那么请让我这样讲:作为一个政治阶层,开始时我们是毫无经验的。要是早在20年前我们就有今天的经验来指导重建意大利的话,我们就会少犯错误,会多做三倍的好事。当时,我们在大庭广众中连话都不会说。我们是多么缺乏准备!我认为只要看一下军队中的青年人就足以认识昨天和今天的差别,他们竟能当着许多人发表讲话。如果一切都根据小事情,根据我们的缺陷,根据日常错误来判断的话,那么,有理由说我们是撒了气的皮球。但是,如果从历史的观点来看问题的话,那么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我们对付得还不坏。我是乐观主义者。

法:您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安:是的,因为我从来不以激动的心情来看待事物,那样既无用,又危险。我即使要对某件事表示担忧,也保持一定的分寸。例如,在其他几次采访时,您提出了意大利人基本上是无政府主义者这个问题。的确是这样,我们中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小小策源地,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拒绝待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会要关心公民的投票问题,区域组织要关心越南问题……尽管宪法上既讲权利又讲义务,但每个人只讲权利,从不讲义务。讲义务被认为是反民主的。从这方面看来,我们简直是孩子。可是……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我们比任何国家都盛行投票。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但当要求我们不使用汽车时,我们就步行。我们不喜欢秩序,但我们对混乱也反感……总之,我并不像您那样认为我们的自由危在旦夕。啊!我知道我存在着被视为疯子的危险,但是,请看一下“我们意大利”[19]的例子。似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可以去任意地破坏风景,然而“我们意大利”稳定了局面。

法:安德烈奥蒂,我讲的是自由,您跟我讲风景。要是在意大利发生军事政变……

安:我不相信会发生如此复杂的事情。某些事情的发生必须具备一个处于沉睡的环境,而意大利并没有沉睡,它在政体方面相当生气勃勃。

法:您这样说,我更加放心。您知道外面有什么传说吗?人们传说要是在意大利发生政变的话,那么知道这件事的第一个人就是您。

安:我不认为是这样。我想我会是首先被逮捕的几个人中的一个。总而言之,我再重复一遍,我不相信会发生政变。我倒是担心另外的问题,我怕人们感觉不到这个民主制度能保证平静和正常的生活。丢失邮件,犯罪率增加……同我家紧邻的药店昨晚被盗,药店老板肯定对现状不满。总之,我不认为自己会是知道您所说的那种糟糕事情的第一个人。

法:这一点也使我感到宽慰。请注意,安德烈奥蒂,您知道人们称您为右派吧!您拒绝还是接受这样的称呼?

安:我拒绝接受,因为在意大利称某人为右派并不是为了授给他一个适宜的称号,而是为了使他为难,给他制造障碍。唯名论是意大利人的又一种毛病,“右”、“左”这些词包含着极大的伪善。我更乐意别人称我为保守分子。在很多方面,我是个保守分子,即使对民主制度的危机的担心,我也是如此。我看到的事实是,如果有谁要改变事物,那么,结果往往是越改越坏。因此还是维持原状更好些。此外,我似乎已经跟您谈过,我从未受过社会主义的诱惑,甚至年轻时也未曾受过。咳……人们并不十分懂得社会主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改革?要是好的话,我也喜欢改革,可是改革往往只是空谈而已,其结果只能像医院的改革那样使事情更糟,白白地浪费时间。我也可以进行一项改革,让您当英国女王,可是最后您还是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