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誉(第6/10页)

西塞罗很清楚,尽管被告是这么个恶劣的家伙,他也不会轻松胜出。瓦莱斯关系很广,有很多身居要职的朋友。西塞罗亲自去西西里取证时,证人不是消失了就是不肯开口。幸运的是,他曾在西西里担任会计官,有自己的广泛关系。证据到处都是,甚至在沉默的农村,那些被瓦莱斯搞得破产的农民对西塞罗也有帮助。作为起诉人,西塞罗很高兴有那么多发现;作为有抱负的政治家,他感到很震惊。瓦莱斯的腐败行为沉重打击了他的两个根本信念:罗马有益于世界,共和国的一切有益于罗马。正因为这样,西塞罗才能板着面孔争辩说,这个案子的结果将是启示性的。他警告道,“压迫我国民众的贪欲将会向外扩展,在大海的四周,无论多么遥远的地方都不能逃脱,”如果瓦莱斯不被定罪,“共和国将注定毁灭,因为这个恶棍的无罪开释将作为先例,鼓励其他的恶棍犯罪。”29尽管西塞罗站在这样的高度发出威胁,但它们不仅仅是律师吓唬人的伎俩。为了他的政治信念,为了他的自尊,西塞罗必须相信自己说的话。如果克瑟思奖励贪婪而不是爱国主义,如果瓦莱斯能胜过像他这样的人,共和国就真的腐烂了。西塞罗终生坚持这样一个论点:他个人的成功应被视为共和国的健康标志。真诚的原则与个人的利益结合得平滑无间。

霍腾修斯很快知道了他的对手是谁。他没有顺从西塞罗的日程表,而是争取将它延期。最后,就在法庭即将开始一个长时间的休会前,开庭的日子定下了。起诉方遭到重大的挫折,有可能导致失败。根据惯例,律师陈词往往耗费大量时间,如果西塞罗坚持要讲很多的话,这场官司或许会拖上几个月。拖的时间越长,瓦莱斯越有机会贿赂和施加压力。因此,审理开始后,被告得意洋洋。然而西塞罗准备了一场突袭,采用了前所未有的步骤,直接在几次简短的演说中展示了他的证据。只需听上其中的一次,霍腾修斯便知道游戏结束了。他放弃了应辩的权利,审问迅速告终。瓦莱斯也没有等候已无悬念的判决,带着他的艺术品急急逃到了马赛(Marseille)。为庆祝这次胜利,西塞罗公布了他准备的全部演说词。毫无疑问,他精心做了润饰,以适合大众的口味;他还特别加强了一些攻击霍腾修斯的地方。消息传遍了罗马:国王失去了王冠,霍腾修斯对法律界的统治完蛋了。

西塞罗的王冠将一直保持到最后。无论就影响力还是他的关系网络来说,这个案子的收益都是巨大的。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别的战利品。起诉开始时,西塞罗宣称不考虑个人利益。这很虚伪。西塞罗肯定清楚,起诉人如胜诉,他有权要求获得罪犯的地位。瓦莱斯是司法官,一旦被判有罪,他的地位所享受的一切权利将直接转给西塞罗。其中有一项,他可以在辩论时先于没有司法官身份的元老发言。对于西塞罗这么雄辩的人来说,这项特权非常重要。他的口才的魔力将不仅在法庭展现,也将进入政治的斗鸡场。

当然,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但他已迈出了一大步。“想想这是个什么城市,你的目标是什么,你是个什么人,”他的弟弟建议道,“每天去讲坛的路上,在心里一遍遍地想:‘我是个新人!我想当执政官!这是罗马!’”30

最高奖赏再不是遥不可及的梦。

小男孩与公牛

整个公元前70年代,卡匹托尔山像个大建筑工地。苏拉的骨灰早已在风中散尽,新的朱庇特神庙则在原来的废墟上一天天成形。它是共和国重大工程中最雄伟的一个,难以想象人们会偷工减料、草率拼凑。还未完工时,西塞罗已经欢呼它是城市中“最著名、最美丽的建筑”了。31每个经过广场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它。既然老神庙的毁掉是内战的先兆,新神庙的建设就成了众神重新对罗马发出微笑的明证。和平回来了,共和国恢复了。

至少,苏拉希望人们这样想。他们那么在意把监督的权力抓在手中,原因正在于此。苏拉死后,督建神庙的责任正式传给了他最杰出的同事,昆图斯·卢塔修斯·卡图卢斯(QuintusLutatiusCatulus)。他是元老式傲慢的化身。卡图卢斯既出身名门,不折不扣的旧式正直品质又在他身上体现无遗,这些帮助他在元老院赢得了无可争议的权威,轻松成为苏拉最出色的继承人。即便这样的人,忠诚也有他的限度。苏拉希望在神庙的框楣处刻上他的名字,但卡图卢斯另有想法,在上面刻了他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这种行为并没有破坏卡图卢斯正直的名声。事实恰恰相反,因为现在的人们对苏拉颇有微词,他的名字也显得很邪恶。卡图卢斯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用自己的名字取代死去的老领导。他对苏拉留下的遗产的坚定信念仍未动摇,但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在所有自命的保守派看来,他对共和国的种种做法都是公然的挑衅。同霍腾修斯——他的连襟,最亲密的政治盟友——一起,卡图卢斯大力推进一种过时的骄傲理念,试图依靠元老院指引罗马公民追求荣誉;另一方面,元老院要由像他这样的人指引,因为他是罗马古代秩序的化身,忠于祖先们的强硬传统。然而,问题是共和国有多种不同的传统,很难理出头绪。在过去,公民们总是受到它们的挑战,困惑地面对各种相互矛盾的倾向。但苏拉了解这些传统通向哪里,试图驯服它们,控制它们的方向。他主导通过的法律像一座大型水利枢纽,发挥着束缚和引导的作用。几个世纪来,一直是仪式和一些集体共享的责任感和义务感规定着共和国,不成文的习俗就是一切。现在不一样了。卡图卢斯和他的同路人虽仍是坚定的传统主义者,但他们也是革命的传人。

然而,在苏拉构筑的河堤下面,强大的水流一直保持着压力。公民们对传统权利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他们最憎恨的就是针对保民官的法律。公元前75年,苏拉去世仅三年,限制保民官权力的法律被废除了。苏拉派为保住河堤做了殊死的抵抗,但多数元老不支持他们。有些是屈服于激烈的抗议活动,其他的或受个人野心的影响,或受对政敌仇恨的驱使,或碍于对盟友的义务,或者是别的什么说不清的原因。在罗马,人们的动机总是模糊的。既然共和国的传统秩序开始恢复,罗马政治一贯的捉摸不定也不能例外。苏拉希望构造一条单一的、获取权力的通道,现在,他的梦想和所采取的相应措施一起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