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黑云压城(第11/15页)

“从他坐的地方远眺海湾,可以将整个军队和舰队一览无余……后来他看到整个赫勒斯滂布满了各种船只,阿比多斯的海岸和原野上到处都是人。薛西斯感到自己的确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62整个世界就在他的面前:这是彻底统治世界的景象,没有任何国王曾经看到过。当然这也意味着威胁。征召世界各地的人参军也许是一个浮夸、矫揉造作的狂想曲,但是这次阅兵却在表象之下露出可怕的牙齿。虽然国王已经为这次阅兵感到心醉神迷,但他仍然关心着军队的数量和素质,他派出使节们到各个海军先遣队中,通知他们举行操桨竞赛展示各自的水平。这样的划船比赛只举行了一次——胜利者毫无疑问是西顿人——国王就下令准备渡海了。

准备工作从下午开始,一直进行到第二天凌晨。当他们右侧的地平面开始变白,“不死战士”头戴桂冠,手持长矛,枪尖向下,列队站在东侧桥旁;而在远处,从另一座桥传来阵阵驮畜的声音,马嘶驼叫;熊熊燃烧的火盆中因焚香冒出的烟气,滚滚升上天空,迎接破晓。万王之王亲自穿过“不死战士”的队伍,踏上铺在桥头的桃金娘树枝。这个时候,海峡对岸欧洲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突然,东方的第一束曙光照射到赫勒斯滂,薛西斯亲手将黄金酒杯中的葡萄酒倒入大海,向上天祈求自己伟大的事业获得成功。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把金杯投入了黑色的海流之中,然后又投入了一只金碗,最后投入一柄金剑。仪式结束,军队开始过海。当“不死战士”踏上吱嘎作响的浮桥时,太阳的光线正好照射到这支队伍,阳光被长矛上的金、银苹果反射,因此当他们前进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是一队移动着的光点。[1]整个部队从亚洲跨过海峡进入欧洲花了7天时间。军队从东面的浮桥经过;辎重车队则从西面的浮桥经过。没有人准确地知道薛西斯本人何时经过这座浮桥,有人说在第二天,也有人认为他是最后一个经过的人。无论怎样,可以肯定的是,全体远征军在过桥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纰漏——见证这个过程的人都得承认其成功,整个工程不是凡人所能为的,有如神助。难怪一名希腊人看到万王之王经过的时候,惊呼道:“噢,宙斯,你为何费尽心机地变化成一名来自波斯的凡人模样,还给自己取名叫薛西斯,为何号召整个世界跟随你的脚步,为何非要把希腊彻底消灭才能罢休?你显然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用更简单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啊!”63

制定方针

大约在薛西斯离开萨迪斯的同时,斯巴达也派出代表团北上到地峡参加联盟大会。这里的情绪显然比波斯国王方面要低落得多。斯巴达人在好年景中通常不喜欢到处旅行,而公元前480年的春天显然不算好年景。因为有消息传来,将近200万的蛮族人要夺取他们的城市,这太令人紧张了。尽管侵略最后带来的恐惧并没让一直有妄想狂习惯的斯巴达人过分惊恐,但是这些乖戾、褊狭的人所焦虑的东西完全是别的,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一如既往地是害怕自己的后院起火,希洛人发生叛变。这些希洛人,除了对自己所处的牲口一般遭受奴役的现实之外一无所知,对这个春天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波斯国王步步逼近的事情毫不知情;很少有人像他们一样麻木。那些常年臣服于斯巴达的城市对斯巴达充满了怨恨,敏锐地发现现在可以利用一个世界性的超级大国来赶走一个地方大国。甚至在赶往科林斯地峡参加会议的途中,斯巴达代表团经过的不少城市都流传着通敌的谣言。其中就有紧邻泰格亚边界的一座城镇,名叫卡律埃(Caryae),它和拉斯第蒙其他的地方联系密切,斯巴达的女孩经常到这里参加舞会。而泰格亚城最近几年也表现出令人担忧的独立倾向——甚至有时会和“斯巴达发生公开的争执”。64然而这只不过是些小麻烦,与此相比,他还要面对仇恨更深、势不两立的敌人,也许西皮厄自从那次屠杀之后被大大削弱了,但是仍然渴望报仇,渴望重新获得自己古老的特权:伯罗奔尼撒的霸主地位。斯巴达代表们在北上科林斯的路程中也许都会朝着阿戈斯方向不安地看一眼。

阿戈斯人虽然没有公开承认已经加入波斯国王的事业,但是人人都清楚他们是在故作姿态。然而让斯巴达人同样感到痛心疾首的是,他们还发誓将要加入联盟。去年冬天当斯巴达代表到达阿戈斯要求他们加入的时候,对方居然提出了几乎不可能的要求:长达30年的停战协议并且分享联军指挥权。最终双方没有达成妥协。斯巴达的大使们被迫举手投降,被遣送出境,并被警告如果胆敢再次前来,就被认为怀有敌意。“对阿戈斯人来说,宁愿接受蛮族的统治,也不愿做出丝毫让步。”65

对斯巴达来说,这样的中立状态和威胁一样险恶。甚至在海列尼昂第一次联盟大会之前,他们就已经有充分理由怀疑阿戈斯心怀不轨。当时阿戈斯人就已经打出德尔斐神谕的幌子为自己可耻的骑墙政策辩解,他们得到警告,建议自己“照顾好自己,将刀枪入库”,66斯巴达人“在刚开始为战争忙碌的时候”,同样也希望从阿波罗那里得到长期预言。皮提亚人从神谕所返回,为自己的国王列奥尼达和勒奥提基达斯带来了最可怕的消息。

你们的命运,斯巴达辽阔土地上的居民们啊,

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座伟大而著名的城邦毁在佩尔修斯子孙的手中。

或者,拉斯第蒙境内的每一个人,

都必须哀悼赫拉克勒斯家族后人中的一位国王死去。67

这的确是耐人深思的话。看起来不仅等于宣判了列奥尼达或者勒奥提基达斯的死刑,而且似乎还预示了斯巴达的覆灭,这番话带有典型的德尔斐式语焉不详、骇人听闻的口吻。究竟谁是“佩尔修斯的子孙”?是波斯人还是阿戈斯人,抑或两者都是?到了春天在地峡举行联盟大会的时候,只能采用折中办法来帮助解决当前最危急紧迫的问题。在使节们的面前,波斯人虽然还在遥远的亚洲前线,但是日益逼近;而他们还要警惕身后紧紧盯着自己的阿戈斯人:两者都是佩尔修斯的子孙。毫无疑问,斯巴达的代表个个提心吊胆。

我们不清楚列奥尼达和勒奥提基达斯是否也在代表之中。习惯上斯巴达的国王不会充当自己的大使参加各类活动,但是列奥尼达代表了王室成员中较年长的成员以及联军的最高指挥官,因此一定愿意亲自了解各种情报。假如他确实听取了地峡大会的简报,肯定觉得这是一次令人气馁的活动。完全不同于去年秋天充满希望的那次会议,这次集会没能吸收任何新的成员。很多国家都像阿戈斯一样借口说阿波罗指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而最令人感到失望的莫过于曾经让他们寄托过深切希望的叙拉古僭主。吉朗由于已经对即将到来的迦太基挑战自顾不暇,因此不愿意派出一兵一船,但是又不愿颜面扫地地承认这一点,于是就仿照着阿戈斯人的方法让自己脱身。首先他要求拥有整个希腊军队的绝对领导权;随后又折中提出只要得到陆军或者舰队两方面领导权之一即可。当联军使者如他们所料的那样,愤怒地拒绝这些要求之后,吉朗轻蔑地嘲笑:“我的朋友们,看起来你们并不缺少领袖,现在只不过需要找到足够的人来让他们领导。”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