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复仇女神(第15/16页)

雅典人开始质疑,为何不建立希腊人的统一团体?公元前449年,他们终于和蛮族人达成了直接的和解,战争在开始半个世纪之后终于画上了句号,波斯国王和他最大的敌人之间的敌意也就此勾销。76同一年,雅典人向希腊和伊奥尼亚各城邦发出邀请,请他们派代表来到卫城举行会谈。77表面上的议题是讨论被蛮族人烧毁的神庙现在是否可以重新修建起来。但实际上还有更加高标的目的,邀请中提出“让每个人都来讨论该如何保证希腊的和平与繁荣。”78这看来似乎非常理想化,但在与波斯达成和解之后的第一个月里,这种精神已经激发雅典人进入最繁荣的时期。早在公元前479年,斯巴达的使节谴责雅典支持马尔多尼奥斯一边的时候,阿里斯提德曾经骄傲地指出:“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拥有相同的血缘、一样的语言、同样的神庙和同样的宗教仪式。我们过着同样方式的生活。一旦雅典背叛了自己的传统,后果不堪设想。”79雅典人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在阿里斯提德话语的激励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城市被烧毁。他们做出牺牲的证据仍然可以从卫城山顶遍地的瓦砾焦土上看到。雅典人为何现在要向蛮族人强调自己都是希腊人呢?他们自己为何不能致力于促进世界亲善和平的时代呢?

在斯巴达的带领下,伯罗奔尼撒人对这个想法表示轻蔑。他们嘲笑说,究竟是哪个城邦带领希腊各国进入了这个黄金时代?按照雅典人在邀请信中暗示的内容,他们设想应该可以得出答案:各个城邦都派代表来到卫城,自然会将首选让给雅典。但是斯巴达人不可避免地反对直接这样做。而他们在伯罗奔尼撒的各个同盟自然也这样表示。这次会议只好无果而终。面对这次挫折,雅典不屑一顾,反而加紧强迫那些可能屈从于其意愿的国家。对波斯的战争或许已经结束,但是雅典却不愿看到由于爱琴海恢复和平,联盟就此解散。无论是有任何成员国表现出些许反抗,还是发生了公开的叛变,随之而来的惩罚都非常无情。原来作为会员费而缴纳到卫城的资金现在变成了赤裸裸的贡赋,仍然年复一年的继续收取。而“联盟”这个词也已经彻底变质,被“臣服于雅典人们的各个城邦”所代替——这样的说法至少比较准确。希腊非但没能统一起来,反而分裂成为许多个互相敌对的利益集团。每个集团都有一座城邦当作首领,其他附属城市都处在非常卑下的地位中,只有大肆宣扬镇压自由抵抗运动的胜绩才足以证明这座城市的霸权。

不光只有雅典宣布自己是希腊的救星。相应地,还有过去在普拉塔亚和温泉关结成的盟友斯巴达,但现在双方关系已经日益恶化。对于希腊其他地方来说,斯巴达仍然是英雄主义和美德的典范;即使他们最辉煌的胜利也不能掩盖300勇士虽败犹荣的记忆所带来的声名。“路人啊,请告诉在斯巴达的人们/我们为了遵守他们的命令,在这里长眠。”80这几行诗句,被镌刻在简朴的墓碑上。人们可以在他们最后战斗的著名地点看到这番话:这就像出自列奥尼达本人之口一样简短而有力。在所有抗击波斯国王的战斗中,温泉关成为最辉煌的一次,甚至成为神话般的传说。对比斯巴达人之冷峻,雅典人则以聪明、善辩和灵活著称,他们也对胜利大肆纪念。公元前449年底,在市民大会上提出了有象征意义的动议。这恰好在斯巴达人拒绝向雅典派出代表以同意他们重建庙宇之后几个月;雅典人不再参考其他希腊人的意见便投票决定此事。重新修建卫城山顶的决议像雷声一样传遍各地。彻底翻新整个圣地的计划立刻付诸行动。

这个计划已经筹备了很久。幕后推动者是世袭贵族的显贵,一位名叫伯里克利(Pericles)的人,此人是经验丰富的政治操纵者,他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时候便是赞助引人注目的文化项目,那就是在公元前472年的时候由埃斯库罗斯创作的有关波斯人的悲剧。伯里克利的确继承了自己无与伦比的家族对“大计划”的嗜好:他是克桑提普斯的儿子,而母系则来自阿克迈翁。这当然意味着他继承了他们家族资助兴建卫城上的各种建筑物的传统;但是从未有任何一个阿克迈翁有此时伯里克利抓住的机会这样好。蛮族人的浩劫毁掉了卫城山顶的一切;伯里克利不是要修复某个建筑,而是计划重建整座卫城。他雇用了雅典各行各业的精英,其中包括伟大的雕塑家菲迪亚斯,按照他的想法,将在这里建起“标志性建筑物和纪念碑,能够完美地表现我们城邦帝国的一切”,“未来时代中的人们会像今天的人们一样为之而感到惊讶”。81公元前447年,雅典开始动工修建有史以来最为奢华美丽的神庙。后世之人称之为帕特农神庙。[3]然而,虽然卫城上一切新的建筑物都出于大胆创新的设计,但是它们的基础仍然深深植根于过去的历史。例如帕特农神庙这座大胆的建筑表现了雅典人的伟大,但是它建立在一座更古老的神庙被烧毁的基础上。这座神庙原本始建于公元前5世纪80年代,目的在于纪念马拉松战役的胜利,但是未能完工。现在伯里克利希望用卫城的规划令马拉松战役得到永恒的神圣纪念。卫城山顶布满了战役的各种纪念物。无论是帕特农神庙本身的平面图还是几年胜利的战利品,抑或是描绘着雅典历史最伟大时刻战斗场面的壁缘浮雕,这一切都完美地表现了雅典人不仅是希腊的救星,而且还是希腊的学校和主妇。

在马拉松战场上倒下的人们并未就此死去。如果某个雅典人在清晨的时候离开喧嚣的卫城山顶,就能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到达战场。在星光的映照之下,他可以看见一座巨大的陵墓轮廓矗立在夜色中,存放战争死难者的骨灰,一旁竖立着10年之前刚刚修建的纪念碑,用洁白的大理石精心雕刻而成。然而人们可以知道——只能依靠听觉——这是最有效也最奇怪的纪念。据说每个晚上,在幽暗的原野上,都有奇怪的战斗声打破夜空的宁静:其中有金属撞击的铮铮声、箭镞飞动的嘶嘶声、喊杀声、脚步声和尖叫声。其他任何一处曾受到蛮族侵略的战场都无法与之相比;雅典人虽然害怕这里出没的幽灵,但或许可以在这里看到民族自豪的根源。毕竟,他们在历史长河的舞台上,担任了重要角色——雅典人曾经坚守在这里保卫希腊的自由。“他们不仅是孩子们的生身父亲,而且还是孩子们的自由之父,是每一个生活在西方大陆上的人的自由之父。”82一切都来自于马拉松;一切也都被马拉松所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