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太恐惧症的兴起:强迫症的进化(第7/16页)

圣保罗自己也是犹太人,他并不蔑视犹太人,但是他十分明显地相信犹太教是一个过时的宗教,因此他非常努力地劝说追随他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在《罗马书》中,我们发现他反复和急切地恳求犹太人皈依基督教:“弟兄们,为了以色列,我对上帝的希望和祈祷是犹太人可以得到拯救。”(10:1)然而,犹太人却依然对“上帝的正义一无所知”(10:3)。圣保罗借上帝之口说:“我一整天都向一个不服从、不买账的民族伸开我的双手。”(10:21)犹太人坚定地拒绝承认耶稣是救世主,他们顽固地坚守他们错误的信仰。他们拒绝皈依基督教的顽固,以及人们越来越相信他们是杀害基督的罪人的信念,都激怒了基督徒,促成了周期性敌意的爆发。正如莱昂· 波利亚科夫所认为的那样:“对于基督教这个组织来说,犹太人是一个犯罪的民族,是具有本质意义的。”早期教会的一些神父都严词谴责犹太人,基督教神学家奥里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充满自信地断言,犹太人将不能回归他们最初的状态,因为他们犯下了最令人厌恶的罪行,他们阴谋反对人类的救世主。”尼撒的格里高利更具谴责性,他斥责犹太人是“主的谋害人、预言家的刺客、上帝的谋反者和敌视者,是魔鬼的伙伴、毒蛇的一族、告密者、诽谤者、污染心灵者、伪善的酵母、魔鬼的最高法院,以及所有美好事物的敌人和诅咒、敌视、投石击毙的对象”。甚至圣奥古斯丁在题为《反犹太人》一书中对犹太人发起了全面的攻击,他将犹太人描绘成邪恶的民族,它已经被上帝新的选民所取代。这一观点在他有着重大影响的著作《上帝之城》中体现得更为突出。这本书因为两个城市的思想成为基督教神学理论的伟大里程碑之一。一个是上帝之城,它由生活在基督教精神之中的人所组成;一个是人的城市,它由追求肉欲的人(异教徒、犹太人、无信仰者)构成。还是圣奥古斯丁,他详细阐述了圣保罗的一个思想,即犹太人的皈依标志着世界的末日,意思是犹太人的顽固延迟了基督再度降临,挫伤了基督教信仰者赎罪的希望。

尽管一个人能搜集很多早期教会神父对犹太人的邪恶攻击,但是他不应该忘记——正如史蒂文· 卡茨所提醒我们的——处于形成期的教会没有对犹太人施加迫害。然而,一旦国家成为基督教的,对犹太人合法的约束就开始了。开始于早期罗马帝国,继续于中世纪初期的基督教统治,许多古代犹太人的权利被停止,改宗被禁止,犹太祭司的司法权被剥夺或废除,与基督徒的性关系被严禁,大多数法律的保护被撤销。然而,在1096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前,几乎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大众性的反犹太人行为的爆发。犹太人的移居点在整个欧洲建立起来,特别是在卡洛琳王朝期间。在欧洲,犹太人主要担当商人、官员、医生、工匠,甚至地主的角色。在官员层面——涉及主教和犹太教士——犹太人和非犹太异教徒之间的关系是宽容的,有时甚至是友好的。在穆斯林社会,因为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在种族、宗教、文化上的相似,他们的待遇甚至更好一点。犹太商人紧紧跟随着阿拉伯征服者。这些征服者不断扩大真主的世界,为伊斯兰文明从比利牛斯山到印度、从摩洛哥到中国的扩张做着准备工作。就是在摩尔人的西班牙,犹太人在他们漫长和充满麻烦的历史中找到了为数不多的避难所之一,不过在基督徒15世纪重新征服了西班牙之后,这一情况不复存在。

正如先前所提及的,大众对犹太人仇恨的根本转变和1096年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一道开始。在前往圣地打击异教徒之前,狂热分子组成的掠夺团队在法国北部和德国屠杀了大约一万名无辜的犹太人,发动了非理性的对犹太人的仇恨,它后来在基督徒无力解决的各种危机的冲击下不断出现。正如卡文· 兰格缪尔所揭示的,有关1096年以及随后的十字军东征,或者中世纪的巨变,最不寻常的东西是对犹太人仇恨的“空想”性质,它完全建立在不断增长的对犹太人及其邪恶生活方式的妄想性信念。世俗和教会的权力机构都正式地反对这种大众暴力的爆发,但是它们对犹太人内在的敌意使得它们在危机当中显得冷漠和含糊其辞,因而不能也不愿意阻止杀戮性的反犹太人行为。天主教会在格里高利一世表达的观点和英诺森三世等教皇或拉特兰会议更为尖锐的宣言之间摇摆。格里高利一世坚持认为非信仰者应该得到友好的对待,并且要用清晰的、“和颜悦色的”理性去说服他们,后来书写在教皇诏书中的一种观点是,犹太人有权利作为犹太人生活在基督教社会。英诺森三世或拉特兰会议宣布犹太人是基督徒的奴隶(第三次拉特兰会议,1179),或者要将犹太人和基督徒在社会上隔离开来,强迫前者穿上特征鲜明的服装,并称他们为“基督徒名声的亵渎者”(第四次拉特兰会议,1215)。世俗和教会的权力机构联手禁止犹太人拥有土地,将他们排除在行会之外,限定他们从事卑微和边缘的职业,比如放贷、沿街叫卖、二手货的非法交易。到黑死病来临之时(1347—1350),基督徒对犹太人成见的空想性质已经找到了安身之地。黑死病给一大堆现存的有关犹太人邪恶生活方式的黑暗传说增添了“往井里投毒”的神话。这样,根据兰格缪尔的观点,人们杀戮犹太人不再是十字军东征的副产品,而是组织化的暴民的复仇,他们沉迷于犹太人往井里投毒、亵渎上帝、杀害儿童进行祭祀活动等妄想之中。

十分详尽地关注这些存在于犹太恐惧症进化的体系当中的妄想成分是重要的,因为其中的一些后来得到了现代化和变形,服务于纳粹对犹太人的妄想。这里至少有十个妄想,它们中间的大多数在中世纪末稳固地确立下来:

(1) 犹太人的顽固

(2) 流浪的犹太人(亚哈随鲁)

(3) 与魔鬼联盟的犹太人

(4) 犹太人恶臭的气味

(5) 犹太人的淫荡

(6) 血统的诽谤和杀害儿童进行祭祀

(7) 亵渎上帝

(8) 犹太人的世界阴谋

(9) 往井里投毒

(10) 无生产能力的犹太人寄生虫

正如先前所发现的,犹太人是顽固的这种想法,指的是他们拒绝皈依对于基督徒来说似乎是不证自明的真理,特别是基督是救世主的信仰。他们对皈依的拒绝特别让自以为是的基督徒恼火,因为人们普遍相信:除了其他事件,比如提斯比人以利亚的出现,以及反对基督者的统治以外,犹太人的皈依是耶稣再临的前提。用莱昂· 布洛伊的话来说:“所有民族的拯救被犹太人的恶意残忍地延缓了。”与犹太人顽固的神话相关联的是流浪的犹太人,这个神话直到1602年才以书面的形式正式表述出来,但是从古代开始,它就以多种形式出现,十分著名,并在整个中世纪流传。除了现在它以一个神话人物来加以体现之外,这个神话的核心依然是犹太人的顽固和罪恶。这个人物后来被称为亚哈随鲁,他被认定在钉死耶稣的那天出现,在耶稣去往受难地各各他的路上嘲笑他;这样,救世主惩罚他在地球上流浪,他被遗弃,郁郁寡欢,直到末日审判和世界末日的到来。对于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来说,流浪的犹太人的神话似乎被实际的经验证据所印证,因为整个中世纪后期的基督徒见证了这样一个事实,即犹太人到处被追逐,在城市之间流浪,在任何土地上都没有任何定所。经过几个世纪适当地润色,这个神话在1542年变得有血有肉起来。那年,路德教会的牧师保卢斯· 冯· 艾岑在汉堡教堂遇见了一位长着胡须的流浪汉,他的名字叫亚哈随鲁,艾岑判定他是在基督去往各各他的路上诅咒他的犹太人,耶稣回以“直到我回来永远走下去”的诅咒。这个建立在传奇故事基础上的传说,以及艾岑与名叫亚哈随鲁的人的遭遇最终在1602年出版,书名叫《一位名叫亚哈随鲁的简要描述和故事》,它非常流行,在几年内出版将近五十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