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太恐惧症的兴起:强迫症的进化(第9/16页)
祭祀杀孩的指控与另外两个妄想相关联:圣体亵渎,以及相信犹太人的世界是由秘密而神秘的犹太教士阴谋分子的社团组织和控制的,他们策划推翻基督教文明。犹太人亵渎圣体的定论起源于13世纪,当时第四次拉特兰会议(1215)确定了圣餐变体论的信条,它相信耶稣的肉体和血液体现在圣餐的圣饼和红酒当中。13世纪末,人们谴责犹太人通过亵渎或侮辱圣饼来“毁坏”和“折磨”耶稣变成圣餐的身体。这一犹太人世界阴谋的神话,后来在19世纪著名的欺骗性文献《锡安长老会协议》中浮出水面,不过它在诺威奇案件之后就已经出现了,它声称祭祀杀牲是在法国纳博讷的一次犹太教士秘密会议上计划的。据一位改宗的犹太人披露:西班牙的犹太人每年在纳博讷聚会,选择一个基督徒用于每年的献祭,这在他们的宗教文献中被确定下来。这一举动的理由是:犹太人强烈地相信他们只有依靠嘲弄基督和每年用一个基督徒献祭来放血,他们才能获得自由和回到他们的祖国。于是,权力地位最高、影响最大的西班牙犹太人,每年都会在法国南部的纳博讷聚会,抽签决定在哪个城市放基督徒的血。
正如腓特烈大帝的调查团所指出的那样,这是明显荒诞不经的。尽管如此,犹太教士的作恶者计划献祭杀害基督徒儿童的妄想继续在发挥作用,它强烈到替代十字军东征成为了集体灭绝犹太人的理由。这一狂热很快在欧洲蔓延,并且经常使基督徒卷入这些犯罪行为,因为谎言必须得到个人和社会的蓄意编织、掩盖或者保护,经得起审视。也有一些案件,基督徒自己要么隐藏,要么绑架孩子,然后谴责这是犹太人所为,进而为更多的犯罪行为提供借口,包括掠夺犹太人家舍,杀戮无辜的犹太人。无论在哪里,只要所谓的犹太人的罪行发生,公共的祭坛就会被建起来,朝圣的行为就会得到安排,假定的受害者就被奉为圣徒。例如,1462年巴伐利亚恩丁格献祭杀孩案件发生之后,一出著名戏剧《恩丁格犹太人》每年吸引了大量的观众。在瑞士的伯尔尼,游客们依然能够参观到献祭儿童喷泉,它献给1294年在这个城市失踪的一个小孩。他的失踪使得全伯尔尼的犹太人因为谋杀而受到谴责。
1315年,一场可怕的饥馑席卷欧洲,接着是饥饿的农民成群结队到处掠夺,屠杀了数千的犹太人,尤其在法国南部的阿基坦公国。就是在那里,另一个对犹太人的谴责——他们在井里投毒——出现了,这在后来的黑死病当中还得到了强化。谣言可能开始于一个麻风病人,他在帕特南勋爵的领地被捕获,他供认一个犹太人送给他一包毒药,内含人血、人尿、三种秘密草药、圣饼的面粉,让他投到井里。这起事件启动了一场猛烈的谴责:犹太人正在往井里和泉里投毒。它在黑死病中得到了相当的强化,使民众心智错乱,易于接受各类非理性的信念。根据莱昂· 波利亚科夫的观点,1347年可以和1096年相提并论,因为它在许多方面标志着在欧洲大部分地区欧洲犹太人的命运。除了以愤怒的上帝、魔鬼或两者一道的方式出现的不同寻常的宇宙力量被视为负有责任之外,对于许多敏感的民众来说,他们清楚的是,魔鬼的力量是散漫的,污染着空气,毒化着水质。假如魔鬼要借助不同寻常的奴才的帮助方能施展魔力,“假如他不从人类的渣滓当中,不在所有类别的垃圾中,不在麻风病人中去寻觅,总之,不在既是上帝又是魔鬼的选民的犹太人中去寻找,他又能在哪里招募到他们呢?这样,犹太人被大规模地提升为他们的替罪羊的角色”。
为了支撑很大程度上基于非理性思想的对犹太人的成见,也就是说,使它在经验的现实中无懈可击,降低犹太人的社会地位是必须的。就是以这种方式,犹太人满足了自我实现预言的邪恶逻辑,这种逻辑将外围群体定义为低人一等的,并把压制他们并使他们符合人们长期持有的内心意象付诸实施。当受害者自己都相信这一点的时候,这一自我满足预言的最高成就就出现了。比如,据说波兰的犹太教士在党卫队围捕时告诉他的教徒服从纳粹杀手,他说:“我们没有杀害耶稣吗?我们自己没有大声呐喊‘让血降临到我们头上来’吗?”无论基督徒想到怎样的令人厌恶的东西,他们都倾泻给犹太人。犹太人被禁止拥有中世纪权力真正来源的土地,他们也被排除在行会之外。迫于经济上的压力,他们从事了基督徒认为不仅是低人一等的,也是不道德的职业,尤其是放贷。犹太人热衷于放贷,实现了重要且非常有用的经济功能,但是也把他们置于许多恶毒的指控当中,特别是吸血鬼的指控。这一指控数世纪来在欧洲每个地方不断重复,并具有一点事实依据:犹太人放贷利率极高,有时达到本金的一倍。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一直是处于社会低人一等的地位。在欧洲的大部分地方,他们没有法律地位,也没强制执行的权力,他们不得不经常指望基督徒债主的承诺。几乎没有同时代的人感受到犹太人双重困境的悲剧;他们喜欢称犹太人为依靠基督徒邻里的生产性劳动生存的吸血鬼或寄生虫。这一指控构成了起源于中世纪的“非生产性寄生虫”终极神话的背景。数个世纪以来,这一神话以不同的形式反复出现,它坚持认为犹太人不像基督徒从事生产性或者与土壤相关的劳动,而是喜欢依赖城市中心土地的丰厚,在那里,他们从事纯粹算计的或抽象的金钱操纵,克卢尼修道院院长尊者彼得在12世纪就指控犹太人是一帮城市人,他们依靠努力工作的基督徒农民的劳动生存,用不公正的金钱交易欺骗这些农民。这位修道院院长和所有进行这类指控的人没有提及的东西是,犹太人不能从事手工劳动的职业。正如摩西· 门德尔松后来公正抗议的那样:“他们捆绑我们的双手,然后抱怨我们没有使用它们。”
到中世纪末,现代犹太恐惧症的大多数要素都已经形成。这是一种仇恨,归根结底来自基督教文化自身的虚弱和不安全感。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看,犹太恐惧症是基督教信仰者内心对自己宗教真理疑虑的表现;一种缓和这种疑虑的方式是将犹太人钉在十字架上,在犹太人身上投射基督徒内心的疑虑、恐惧和厌恶。根据史蒂文· 卡茨的观点:
对疾病、污染、未见之物、未知之物、难以控制的力量、魔鬼和怪物、巫婆和巫师、自然和超自然的恶意力量、恶人和堕落天使、罪恶、神学上的腐败、神学上的谎言、正当的和压抑的性行为、自我、灵魂、原始需求和它们的外在表现、经济上的竞争和它的结果、政治上的失败和征服,等等以上一切的恐惧,都投射给犹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