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宜昌最前线(1940年3月~1940年12月) 荩忱不死(第5/9页)

攻击中,一部击日军战斗部队,一部击其指挥部。由于是主动出击,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这股敌人战斗兵不多,故而被袭后伤亡惨重。根据缴获的文件得知,运输队属于田中静一的第13师团。打完此战,张自忠接到冯治安第77军何基沣第179师(何此时正在重庆受训)的电报,称他们正在方家集(襄樊东南)以北地区集结。

张自忠遂决定和黄维纲分兵。

张叫黄维纲率第38师去与第179师会合,由黄统一指挥两支部队;电报已联系上的曹福林第55军第74师余部、第59军刘振三第180师和骑兵第9师,在宜城对面的汉水东岸渡口会合,自己随即带第74师两个团和一个营赶往该渡口,亲自指挥这一路军队。

5月11日天亮前,张自忠带着部队赶到渡口。第二天一早,第74师余部到达了,骑兵第9师一部也到了,但是没等到刘振三第180师,此时再电台呼叫,但已联系不上了。

12日,就在张自忠踌躇时,日军为了他已反转南下了!

同一天,张自忠接李宗仁电报,称有日军反转,叫张率部拦截。就这样,张自忠没法再等刘振三那个师了。

刘师为什么没按时到集合地点?后来成为一个谜。

刘振三是张自忠的老部下,还是比较能打仗的,5月8日,还刚刚获得四等宝鼎勋章。后来,他又继黄维纲之后出任第59军军长。回过头来看,第180师的缺席,使张自忠所率部队越加单薄,几天后终于陷入重围。从这个角度说,刘是要自责的。奇怪的是,对这件事,刘始终没做过解释。

日军第39师团跑在了第13师团前头,不是因为他们更善于运动,而是因为他们离张自忠本部位置更近。

5月14日,张自忠的部队在方家集附近,终于和第39师团撞击到一起,两队人马展开血战。

两天后的16日上午九点,日本第11军通信队截获并破译一道无线电讯,结果出来后叫圆部和一郎大惊,电讯显示:中国第5战区第33集团军司令部位于宜城东北15公里处的南瓜店、长山一带。

按第5战区司令长官部作战参谋尚奇翔回忆,张自忠是在5月15日以后跟老河口失去电台联系的。张自忠在5月15日发向老河口的最后一份电报,是报告他已联系上刘振三第180师以及骑兵第9师。同一天,张亦直接向重庆发了一份电报,内容如下。

即到。

渝委员长蒋:影密。

报告:一、职昨率七十四师、骑九师及总部特务营,亲与南窜之敌约五千余名血战竟日,创敌甚重。晚间敌我互相夜袭,复激战终夜。今晨敌因败羞愤,并因我追击,不能南窜,并调集飞机三十余架,炮二十余门,向我更番轰击,以图泄愤,并夺路南窜。我各部经继续六七次之血战,牺牲均极重大,但士气仍颇旺盛,现仍在方家集附近激战中。

二、我38师、179师昨已将新街敌数百名击溃,当将新街克复,现仍向南继续追击中。

三、据报,残敌一部约一千余人,因被我各处截击,现企图沿襄河东岸南窜,已饬38师、179师努力截击中。

谨闻。职张自忠叩。

但日本第11军通信队截获张自忠的电报是在5月16日上午。也就是说,16日的电报不是发向老河口的,而极有可能是发给刚刚联系上的刘振三第180师。拿到这个电讯,第11军司令官园部和一郎立即联系第39师团长村上启作,叫他派兵搜寻张自忠的司令部。后者看了看他的参谋长,叫专田盛寿(日本陆军士官学校30期,神奈川县人)。村上知道,1937年,专田任职于天津的驻屯军跟张自忠见过面。

专田缓缓地说:“这是绝无仅有的战机。”

日军随即出动两个大队,直插南瓜店和长山间的沟沿村。

张自忠的司令部在长山上一个空荡的村寨。经过连续战斗,他手里的部队——第74师已越打越少。日军再次发起进攻后,张自忠已把所有能派出去的都派了出去,手里只剩下一个特务营。

日军很快攻占对面的一个山坡。

张自忠派上去的特务营基本上以手枪为主,没重武器,打到5月16日午后,就已有一半多战死了。张自忠带着司令部的参谋在山丘上做最后的反击。除俯冲轰炸的日机外,占据对面山坡的日军开始直接炮击这边的阵地。

一时间,硝烟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情况之紧张与危险可想而知。

张自忠穿着将军服,目标比较明显,四周很快被炸成一个弹坑。为了大家的安全,他把参谋都支向一旁。

日军又一颗炮弹砸来,崩裂的弹片划伤张自忠右肩。参谋处长吴光辽大腿亦被炸成重伤。

这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的事。张自忠见此情景,叫两名参谋搀着吴处长撤:“你们往东北方向,翻过长山去吧!”

吴处长不想扔下总司令,但最后还是被张自忠轰走。

日军炮弹集中飞来,张自忠右腿又被击伤。

参谋长李文田再次劝张自忠撤退,后者苦笑道:“看现在的情况,日军是有备而来,我目标太大,想走不易。你走吧,不要再说了。”

李文田沉默了一会儿,撤走了。

临近傍晚四点,第39师团横山武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25期,广岛县人)第231联队的一个小队,在松本少尉率领下,开始发起步兵攻击。他在望远镜里,已看到张自忠高大的身躯。

经过最后的拼杀,张自忠身边只剩下高级参谋张敬、科员马孝堂、副官贾玉彬、副官朱增源、卫士谷瑞雪等十二人了。其中有一人,冲出战壕,向鬼子发起了冲锋。最后他死在冲锋的路上。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张自忠叫张敬撤,张敬死活不走。

十分钟后,张敬战死。贾副官亦中弹阵亡。

就在这时候,马孝堂见张自忠“突然向后一歪,右胸就往外喷血”。张自忠显然又中一弹。在日军开始往上冲的情况下,张自忠将手枪顶在太阳穴上,但被副官朱增源夺下(见重庆军委会关于张将军殉国场面的报告)。这可能是个下意识的反应,但这个动作使张自忠在被日军包围的情况下,没能自戕,而是死于敌人之手。按张自忠之女张廉云回忆:“我父亲牺牲以后,这个朱副官就在北碚守墓守了十年。”

十年守墓,或因此疚?

只说张自忠,伤口血流。等科员马孝堂刚给他包扎好伤口,日军就已经涌上了山坡。

张自忠叫马孝堂、朱增源、谷瑞雪等人快走,说:“我力战而死,自问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可告无愧,良心平安。”

张自忠左臂和左肋又中弹,已非常虚弱。他闭着眼,半倒着。马孝堂欲哭无泪,他还没来得及走,日军就冲过来了。最前面的日军一共两排,前一排十四人,后一排五人(依据日军后来绘制的攻击阵战图)。在前一排中,有个叫藤冈的一等兵;在后一排中,有个叫堂野的军曹。统领他们的,是一个叫松本的少尉小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