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六(第5/7页)
致李次青 咸丰八年九月初六日
东来无可怡悦,独幸得与阁下相见,一吐愧负之愫,用为至慰。未及弥月,遽尔握别,怅歉何极!
螃蚍湾、上清等处多佳山水,以无夫可雇,军行甚滞,亦不恶也。初六日至杨田,闻南丰初四日告陷,想即宜崇股匪。闽贼之窥新城者,已为印渠击退。凯章初六自金溪赴南丰,此股或易了也。
阁下何日抵玉山?何日起行南旋?广丰、玉山守城案内保举单,望即日开出,十月决当出奏,一改向来淹滞之习。六年夏间,曾请开列尊堂上两代名氏,以备咨部请封。厥后因循,竟未举行。负疚之端,此为最巨。顷寻奏折箱内,猝未拣获。敬求再开一条,迅速交到玉山。前折批回日,即当先清此件。此出他无所求,但得督办报销,清偿夙诺。俾累年过举,少有归宿;是则寸心所粗幸者耳。
歙县老中营既随我以行,其各营从幼丹者,饷项究出何处?亦乞详告。
与胡官保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日
自八月八日得见次青、幼丹后,无刻不共颂阁下近事。幼丹近亦猛进,心地谦而手段辣,将来事业,当不减于其旧。惟刻思引退,亦是书生不耐事气习。次青告假两月,幼丹羡为登仙。次青则苦极甘回,兴复不浅。其营务亦略有起色,但规矩尚松耳。
张凯章诚健者,其军亦特为江右官民所敬爱。萧浚川年五十余,英姿尚自飒爽。刘印渠在军七年,颇厌兵事,而其下得贤将领三人(江味根、李明惠、刘岘庄),为他军所不及。比调成章鉴来营,其才似胜于朱品隆,不知打旱仗本领何如。胜帅总统皖事,不知于迪事无碍否?若有牵掣,恐不能不烦我公出而扶助之。
与骆龠门中丞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日
据探丁自闽中归者皆言彼中苦况,迥异寻常。大军入关后,勇夫托辞告假者必多。盖离湘太远,山路崎岖,银贱物贵,数者皆非军士所愿;必须口粮稍充,恤养等项立即给发,庶几踊跃用命。若常在江西境内,即稍欠一二月,尚无碍也。
浦口之变,实出意外。金陵大营,前后派出七千人渡江助剿,俱为所败。顷又以六千人交张军门,由京口渡江剿办,当可得手。然久盼金陵立下,至是又松懈矣。岂天心未厌乱耶?宁国邓军门之师,近闻亦极疲茶。李镇定太好修边幅,不讲实际。幸近日贼势极衰,否则浙西、皖南,皆未可深恃也。
与左季高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日
印渠得见数次,与三十年在京朝考初见时无异。近岁外间多毁之者,阁下亟称其忠良,洵知言也。
江北浦口大营失利后,六合、天长、仪征相继不守,和帅奏明以张殿臣统六千人渡江剿之。陈玉成久称悍贼,若张殿臣能歼除此股,则淮南江北,事或易了。润公不出,自是天理人情之至。惟胜帅总统皖事,不知迪庵能伸缩自由,不受牵掣否?设有为难之处,非润公不能扶助而安全之也。
胡伯母处,阁下有挽联否?拙联亦颇阔,但嫌似墨卷耳。近又作湖口水师昭忠祠联云:“巨石咽江声,长鸣今古英雄恨;崇祠彰战绩,永奠湖湘子弟魂。”出句自寓感慨,对句寓奖于哀,此不似墨卷矣。又塔忠武祠联云:“大勇却慈祥,论古略同曹武惠;至诚相许与,有章曾荐郭汾阳”。阁下看去得否?
与鲍春霆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日
足下数年以来,水陆数百战,开府作镇,国家酬奖之典,亦可谓至优极渥。指日荣晋提军,勋位并隆,务宜敬以持躬,恕以待人。敬则小心翼翼,事无巨细皆不敢忽;恕则凡事留余地以处人,功不独居,过不推诿。常常记此二字,则长履大任,福祚无量矣。
与李希庵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日
迪公处兵力虽强,而断不可分。分则力单,且无统领之才,一败则大势为所掣动。仆已飞缄告迪庵与温甫,望阁下更详言之。贱躯粗适,惟目力日眵,癣疾大发,难以调养遽痊。盖老态渐增也。
与李迪庵中丞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安庆之事,当易得手。若能先破安庆,则杨、彭水师可由枞阳河以达桐城,并可由运漕河以达巢湖而抵庐州。贵军能与水师处处相依,米粮、子药庶几易于运解。若全由潜、舒等处陆运,军行终不免于濡滞。敝处因闽中无米,又无河运,日内亦大费周章。今年勇夫病者极多,九舍弟带千五百人来建昌,途中又病二百人告假归矣。贵军病者尚不多否?念念。
宝勇在建昌者四营共千七百人,官帅调赴九江换防,须令全数拔营赴浔。宝勇近日声名平常,建昌绅民怨之。即患骚扰地方,而骄惰气习,亦似不可复振。且今秋在建昌病死者至四五百人之多,又可悯也。
与罗少村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六日
足下俊迈之骨,深远之识,方今四方多虞,计必不能久处囊中。窃以先哲经世之书,莫善于司马文正公《资治通鉴》。其论古皆折衷至当,开拓心胸。如因三家分晋而论名分,因曹魏移祚而论风俗,因蜀汉而论正闰,因樊、英而论名实,皆能穷物之理,执圣之权。又好叙兵事所以得失之由,脉络分明;又好详名公巨卿所以兴家败家之故,使士大夫怵然知戒。实六经以外不刊之典也。阁下若能熟读此书,而参稽三通、两衍义诸书,将来出而任事,自有所持循而不至失坠。叨在知爱,辄忘其愚陋,妄贡区区。
致胡官保 咸丰八年九月二十九日
接岳阳舟次惠缄,敬悉扶奉灵榇八月杪安抵里门,至以为慰。日内酬接纷繁,悲喜交集,冗忙之状,抑可想见。犹闻荩怀,刻刻不忘天下至计,鄂中军民暨杨、彭、二李并敝处事件,时切萦虑。襟抱之宏,风谊之笃,金石可穿。岂仅吾党数人次骨而已!
张凯章一军于二十四日拔营由杉关入闽。萧军二十七八拔营由广昌石城入闽。洋口之匪为周天培所破,现已归并顺昌,数不满万,土匪居多。汀洲之贼,亦甚散漫无纪。闽境山多水寒,米贵异常,贼之死于无食,死于地气者,动以千计。沿途狼藉,无人掩瘗。现在州县次第收复,贼党无心恋闽,将告肃清,实不尽由官军之善战也。
敝军自抵建昌,病者极多。张营二千七百,病者近八百人。吴营一千三百,病者逾四百人。不知入关以后,气候更复何如?日夜焦虑。九舍弟以二十六日抵建,所部撤去其半,带千二百人来此。鄂中八、九、十月饷尚未见到,日内枯涸特甚,已缄商骆帅。湘省请益万金,虽恃季公内应,未知果允否也?“讨贼则可,服官则不可”,义正辞严,何能更赞一语?惟今日受讨贼之任者,不若地方官之确有凭藉。晋、宋以后之都督三州、四州、六州、八州军事者,必求领一州刺史。唐末之招讨使、统军使、团练使、防御史、处置应援等使,远不如节度使之得势,皆以得治土地人民故也。叨在道义知交之末,万不敢以夺情服官,奉浼强起。然离土地人民而以奉使自效,则介而离山,砀而失水,亦恐不足发抒伟抱,尚望熟思而审计之。尊体素非甚强,年来提振支撑,不无亏伤。及此庐居少暇,保啬珍护,慎惜天下之躬,以副中外之望。幸无多分忧虑,致违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