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六(第7/7页)

意城此次在敝幕,深资其力。公牍私缄,一一代办。识见论议,多与相合。故虽精力耗竭,而目下尚无废阁之事。足慰廑注。

与孙芝房 咸丰八年十月十七日

别来数年,不知阁下遂已骤进若此!虽不敢谓遽跻古人,然意量之闳,考核之博,情韵之深,固亦杜君卿、马贵与、顾亭林数君子者之徒也。国藩从戎数载,一事无成,而坐荒故业,愧恧何极?来书读至末幅,令人惘惘不知所以为怀。忧能伤人,伏冀保摄,千万!

武昌有张廉卿裕钊学为古文,笔力少弱,而志意高远,好学不倦。若邂逅相见,幸有以奖进之。罗少村世兄,亦英峙不群,曾否进见?

与沈幼丹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日

弟日内目光尤蒙,不知何故。老境逼人,殆非药力所能挽回,亦遂不药耳。

翰臣方伯廉正之风,令人钦仰。身后萧索,无以自庇,不特廉吏不可为,亦殊觉善不可为。其生平好学不倦,方欲立言以质后世。弟昨赙之百金,挽以联云:“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登高之呼,亦颇有意。位在客卿,虑无应者,徒用累欺。韩公有言:“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盖自古而叹之也。

与袁漱六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一日

洋枪不甚得用,近始知之。祈阁下少买,或十支二十支足矣。如已买成难退,则只得听之。

阁下购书,专取宋、元人佳刻。仆意时代不足计,但取校刊尚精,刷印最初者为妙。苟宋、元、明之板而刷印于今日,犹汉唐碑帖而今日拓之,剥落补凑,夫何足贵?苟有佳纸初拓,则官板如康熙之《周易折中》《书画谱》,乾隆之十三经、廿四史之类;私板如国初之汲古阁,近日之黄丕烈、孙星衍、秦恩复、胡克家、张敦仁诸影本,亦何尝不可奉为至宝?尊处广搜群籍,如遇有殿板诸善本,及国朝名家所刊之书,凡初印者,概祈为我收买。惟《佩文韵府》、《渊鉴类函》等,向非所好,不必购之。此外,殿板书初印者,多可取也。其价银若干,觅便寄呈。来弁过尊处后,即至雨三亲家处。望阁下先复一缄,以慰拳拳。

与张凯章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六日

顷得来书,知已赶紧料理成行,因夫少而少延。刻下想有头绪矣。用兵之道与读书同,不日进则日退,须“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为妙。贵军之剽迅轻捷,本属难能,故愿阁下无忘所能也。

与王雁汀制军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此间近况,抄录旬日所奉谕旨及奏章各一通,咨达冰案,便可悉其梗概。珂乡大兵之后,继以疾疫,民间流离凋瘵,迥非意想所及。良禾在亩,无人收获。或官为雇人刈收,不数日又中疫而去,道殣相望。接省城钰夫先生、林镜帆诸公来缄,均以时艰孔棘,殷殷致讯。

王制军力疾视事,似于僚属不甚融洽。幼丹为国藩办理粮台,情好良笃,惟渠贞白寡谐,无刻不怀引退之志。近因翰臣方伯沦逝双坡,太守丁艰,尤用落落。行当慰劳护持,俾气谊不孤耳。

与李希庵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三河之败,敝处接雪琴信,仅有“闻迪庵已往六安,温甫、筱石均至桐城”二语,究不知其确否?令兄既办全军营务,又管浔湖,彭泽诸军,又管奏折,又管书信,又兼顾安庆、庐州各路,又日日亲出打仗;虽有金石之躯,亦将不堪其劳。况人心血有限,岂不愈用愈枯?吾前欲阁下去助令兄,正恐百密中之一疏耳。’此后重整军威,无论令兄行抵何处,阁下切不可离开一步。

阁下抵桐城后,乞将初十日所以致挫之由,详细书示,俾仆亦得增长阅历。令兄回营,须大为将息,再图整理。

与罗澹村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迪庵一军分驻九江,湖、彭,又分朱副将等至敝处,又分希庵留防湖北,又分赵克彰防守桐城。兵分则力单,将分则谋寡。迪庵以一身而兼管筹兵、筹饷、及应酬各处书启奏牍等件,又每战必亲自督陈,人之心血几何?固宜百密而不免一疏也。

揆帅至诚待人,爱才如命,阁下与诸君子于迪庵尤极挚厚,日内所以保护而慰安之者,想极周渥。四眼狗陈逆虽称狡悍,然实非迪庵之敌,计不久即可复振。特国藩相隔太远,三日无确耗,焦灼难状耳。

与张仲远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来缄论胡宫保事,酌古准今,理明辞显。即日当抄一通寄至益阳,与之熟商细绎。孔子所称“从其利者,吾弗知也”,似苟非从其利者,圣人犹将许其舍礼而行权。后世不讲于此心之谋利与否,而概援一“权”字以自覆,往往为史氏所讥。或称阴规起复,或称风某某奏请起复。覆轨相寻,虽以安溪之贤,而彭古愚弹章,不能无登于青简。鄙人去岁迟疑审慎,盖亦自虑其从利也。胡公之关系安危,百倍于鄙人,若因皖北之挫而强起,则其非从利者较然无疑。《仪礼图》板藏何处?风便仍祈惠饷。

致胡宫保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九日

赵克彰寄侍之信,系十五夜所写。来勇系十七起行,去初十败仗之时已六日矣。迪庵与舍弟温甫殆无生理。迪庵激烈之性,必不肯幸逃,以图重振。舍弟与之至亲,同舟共命,必不肯舍之以去,皆一定之理。平日佩仰迪庵之德量,以为必就大功而享厚福,通邑无贤愚老少,皆无异辞。今决裂至此,所谓天者诚难测耶!此时若非台端强起,恐希庵孤衷,无与为扶持而保抱之者。

迪庵成名以去,万古不朽矣。大局何堪设想!舍弟温甫读史有识,而文不克尽抒所见,经世有志而所如常多龃龉,亦不敢不略陈于大君子之前也。

致官中堂 咸丰八年十一月初一日

舍弟国华温甫在迪庵营中同时殉难,公愤私感,痛恨何极!

援鄂之举,日内亦熟计之。一则思为迪庵与舍弟复仇,二则顾天下大局,鄂先于闽,三则阁下与润帅暨湖北官绅眷待之厚,刻刻不忘。惟汀州及瑞金等处,尚有贼十余万,人闽之师,难遽撤回。若分兵援楚,又恐少不济事,必须弟挈全军以行,或可稍有裨益,以是难于定计。以迪庵器量之闳,行军之慎,而犹有此挫,所谓天者,诚难测耶!

舍弟读史有识,夙怀大志,而落落寡合。与迪庵儿女姻亲,相得甚欢,决不肯舍迪庵而出以图生。知关垂注,附呈一二。

与耆九峰中丞 咸丰八年十一月初二日

阁下嘱弟移驻九江,较之秀帅邀弟赴鄂及拨兵助鄂两节,更为妥善。将来恐终不能出此策之范围。惟闽中瘠苦异常,弟久驻建昌,迟迟不入关,迹颇涉于畏难而就易,辞苦而恋甘。纵圣主不以见责,闽中官民固已交疑之矣。若非闽贼渐就肃清,弟自不宜遽奏移浔。夷人火轮船四号,二十三日过浔,二十四五可以抵鄂。鄂中一波未平,一波突起,全局顿坏,诚出意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