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五(第8/9页)

晚平日兢兢,恐蹈古来权臣刚愎之咎,但思委曲求全,不敢气陵同列也。今年伤暑遘疾,衰态骤增,久任艰巨,必至偾事,贻羞知我,如何如何!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八月十七日

在临淮接七月二十一日复缄,正值新遘寒疾,旋予二十八日力疾起行,溯淮入涡,由亳州登陆,初九日抵周家口。外感全愈,而元气遽亏,偶一用心,汗出不止,夜每盗汗自汗,肌肤瘦减一半,已附片请假一月。

沙河、贾鲁河之防,似可办成。自朱仙镇以北,至黄河南岸七十里,豫军未能认真兴办,铭、鼎两军慨然代修三千余丈,一日竣工,可敬可喜。刘寿卿与豫兵宋庆和好,彼此力战,以相结纳。目下诸军在豫,省三名望最隆,寿卿、琴轩次之,海柯次之,仲良、杨、张亦无违言,海舲物望较劣。三月曹州之仗,请颁班指等物,闻省三疑其赏滥,仆始知其禀报不确。昨过白龙王庙,查询五月中旬之仗,报亦不确,容当严儆而训迪之。请阁下于盛、开两军加意察访,此外各军皆不至损公令名也。

来函本无猜心。鄙人观省三、琴轩、仲良、振轩等之轩爽,久知阁下待人之光明,惟省三回籍,则大局全坏,不得不激辞力争之。又,幼泉本可竭力相助,阁下似亦不甚催督。军事兴衰,全系乎一二人之志气,故鄙意每望阁下暗为激厉也。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五年九月初三日

七月五日宿迁途次,接六月初英德赐书并疏稿,诗篇,敬承一切。其时鄙人酷暑小舟,极有行役之苦,旋于十五日临淮遇风,危险异常。带病来豫,具疏请假一月,顷始稍就痊可。

闻台从业还湘上,而霞老亦得乞身长往,果遂耦耕之志。杜陵诗云:五年起家列霜戟,一日过海收风帆。两公自此幸出恶风骇浪之外矣。

此间军事,六月始奏为防守沙河、贾鲁河之举,七月间淮军、皖军竭力兴办,自朱仙镇至正阳关八百里之防,居然办成。朱仙镇以上,豫军分汛七十里,修筑未坚,防兵太少,贼竟于八月十六夜冲破东窜。现又遍扰山东,窥伺登、莱等府,幸运河堤墙修筑坚实,或足以限贼骑。

贱体尚未全愈,衰年困惫,不能速赴徐、济,因奏请少泉暂驻徐州,就近调度。又令舍沅弟偶驻南阳,东西相应,与中路之周家口作为率然之势。虽为鄙人衰病求助起见,于大局亦有益无损。

杨君移疾,左帅入陇,诚所谓遗大投艰。然人皆知甘事之难,而中原流寇尽夺僧邸之良马,纵横难制,则中外视为无足轻重,不才实用隐忧。

与李眉生 同治五年九月十四日

昨十三日已具片请续假一月,除咨舍弟及少泉外,未经咨行他处,盖恐远近纷纷诧讥。将来如请开缺,亦不敢遽请离营,以明臣子倦倦之义。而精力衰颓,不堪再膺艰巨,恐误剿捻大局,亦不能不及时陈明,愈久则贻误愈巨矣。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九月二十六日

台旆徐州之行,盖亦熟思审处,公私俱无妨碍,然后人告。捻若西窜,齐、苏之事稍松,阁下即可一面回署,一面具奏。所引者平时江督驻袁浦,防河之例,去往久速,由台端权衡斟酌,不取中旨为进止。舍弟之偶驻南阳,亦犹是也。

此次任、赖一股东窜曹、郓,闻较之八月尤为剽疾,未知运河能否坚守,潘、刘能否速到。若仍为运防所阻,则此股势极穷蹙,或可大受惩创。张逆一股西趋汝、洛,春霆到鲁山已落贼后,能不渡黄河入晋,其患稍浅。

洋酋恶阁下而荐恒、谭,此间亦有所闻,正阁下树立坚卓之征。自古为彼族所悦,其后能自祓濯者曾有几人?为千秋计,固自可贺,即为目前,亦当不遽离江南,军民皆得所怙荫。

淮军规模,事事妥善,惟号褂、雨衣、包巾等件俱由上制,而扣钱微多,米价亦摊扣,稍贵。已札眉生禀商议详,祈细筹之。

复刘霞仙中丞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一日

接到十月初七惠书,以捻匪入秦,嘱派霆军西援。公义私情,均不容辞。惟闻秦中米粮奇贵,有钱无市,将士视为畏途,而鄙人亦以霆军素乏纪律,入闽者有上杭阙米之哗,赴甘者有金口弃舟之变,恐其偶缺粮食,遽生事端,不欲奏令入秦,反为阁下之累。亦因旬余探报均称贼即回窜,自二十三以后,五日未接回窜之信,二十八乃檄霆军由荆紫关入秦,业经咨达冰案。春霆之不愿赴秦,盖有数端:一则患米粮无出,二则畏剿回匪牵连人甘,三则惧归左帅调度。凡人各有隐衷,不能不曲为体贴。而缺粮尤为切肤之痛,故于公牍中酌参活笔,到万分为难之处,听其中途折回,盖亦不得已而出于此。

乔帅虽到,阁下似尚不能脱然回籍。此却如《易》爻三四之位,动多悔吝,不知阁下何以处之?鄙人所处,与台端不同。前请开缺一疏,奉旨调理一月,进京陛见。拟于腊杪春初北上展觐,一以谢累年高厚之恩,一以请办捻不善之罪。少泉以湘、淮军饷无着,不能离开江南,仍吁恳于少帅之外,另简使臣来豫接办。国藩亦始终留营,以散员周旋其间,维湘、淮之军心,通吴、楚之血脉,绝不作置身局外之想,再三面求,不知能邀俞允否。盖握兵太久,于军心大有关系,不得不委蛇求全,卓裁以谓何如?

承示诗歌诸篇,《苍鹰词》曾由舍弟寄到。读过各篇,风骨遒逸,绝无衰老艰涩之态。东坡谓陈氏精悍见于眉间,岂山中之人哉!政恐岣嵝山神,仍有勒移之日耳。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六日

顷接惠书并二十七日大疏,敬悉一切。敝处初二日一片,与尊疏互相发明。鄙意阁下不握星使之篆,于事无损;不握江督之篆,则确有碍于大局。仆不握星使之篆,亦于事无损;并不留营照料,亦有碍于大局。惟另简使臣来豫,俾仆得略分重担。新使虽于淮、湘各军不熟,然凡有调度,在东则与阁下商之,在中则与国藩商之,在西则与贱兄弟商之,似规模不至大变。公则无损于数省之全局,私则鄙人得以藏拙养疴,又不甚见弃于清议。盖七月以来,反复筹思而后出于此。入对之时,必更恳切陈之,不知果蒙俞允否。

任、赖为铭军所困,饥疲殊甚,沿途逃散颇多,抛弃马匹、器械亦不少。此时若得鄂军迎剿,淮军穷追,当易得手。

尊疏谓仲仙军务不长,自是正论。至请饬迅赴新任,未免痕迹过重。霞仙亦深以留秦为苦。关防之送,虽不急急,然亦不宜太缓。将来必为左右力辞此篆,另择能者,其得请与否,自有命焉。鄙人则决不更执牛耳,谬长诸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