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奏稿卷二十九(第6/10页)

续请病假折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二日

奏为微臣病尚未痊,续请赏假调理,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于四月二十一日因病请假,奉上谕:“曾国藩着赏假一月安心调理。”钦此。匝月以来,服药医治,眩晕之疾十愈其八。惟医家补阴多用清润之剂,遂致脾胃受伤,饮食减少,精神困倦不能自持。医云衰年气体已亏不任偏补,现宜少进药饵,专意静摄,庶可渐望痊除。臣右目无光,系属根本之病,一时固难速痊,然医家皆言其源由于焦劳过度,与眩晕同为肝家之病,法宜滋补肝肾,一面息心静养,扫除一切焦虑,庶眩晕可净绝根株,而目病亦渐有转机。合无仰恳天恩,续假一月,俾得认真调理。现在天时久旱,节交夏至,秋禾迄未播种,合省官民远近皇皇。但令臣病稍可支持,即当销假视事,上分宵旰之忧,不敢稍犯安逸。所有微臣病尚未痊,续行请假缘由,理合恭折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报赴天津起程日期折 同治九年六月初七日

奏为遵旨前赴天津恭报起程日期,仰祈圣鉴事。

窃臣于五月二十九日复陈赴津查办一折,奉上谕:“曾国藩眩晕之症,现已十愈其八,日内如可支持,即着前赴天津会同崇厚悉心商办。”等因。钦此。数日以来。在署练习行步。登阶降阶,不令左右扶掖。虽饮食尚未复常,而两足渐觉有力,已于本月初六日自省启行。谕旨饬查各节,容俟抵津后与崇厚面商妥办。其伤毙人口,据天津县知县禀报,已获尸具妥为棺敛者,法国十三人,俄商三人,其余尚未查确。其焚毁房屋,据天津县知县禀报,法国教堂一处,公馆一处,仁慈堂一处,洋行一处,又误毁英国讲书堂四处,美国讲书堂二处。臣与崇厚往返函商,拟先将俄国误伤之人及英美误毁之讲堂,速为料理,应赔偿者先与赔偿,不与法国一并议结,以免歧混。此议能否办到,现尚未敢预期。至教堂牵涉迷拐之案,讯供虽稍有端倪,尚未能确指证据。天津倡首滋事之众,弹压虽渐就安戢,然而未敢查拿正凶,二者查办之要莫大于此,而棘手之处亦在于此。臣智虑短浅,此次赴津,深惧措置乖方,失机偾事。除俟到津后随时奏明请旨遵行外,所有起程日期恭折由驿驰报,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查明津案大概情形折 同治九年六月二十三日

奏为查明天津滋事大概情形,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国藩于六月初九日静海途次,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六月初八日奉上谕:曾国藩奏启程赴津筹办情形一折,据称教堂牵涉迷拐之案,讯供稍有端倪,尚未能确指证据等语。此案启衅之由因迷拐幼孩而起,总以有无确据为最要关键,必须切实根究,则曲直既明,方可再筹办法。至洋人伤毙多人,情节较重,若不将倡首滋事之犯惩办,此事亦势难了结。着曾国藩、崇厚悉心会商,体察事机,妥筹办理,以期早日完案,免滋后患。曾国藩拟将误毙俄国人命及误毁英美两国讲堂,先行设法议结,不与法国牵混,所见甚是。着即会同崇厚妥为商办,以免。将此由五百里各密谕知之钦此。

臣等伏查,此案起衅之由因奸民迷拐人口,牵涉教堂,并有挖眼剖心作为药材等语,遂致积疑生愤,激成大变。必须确查虚实,乃能分别是非曲直,昭示公道。臣国藩抵津以后,逐细研讯教民迷拐人口一节。王三虽经供认授药与武兰珍,然尚时供时翻。又其籍在天津,与武兰珍原供在宁津者不符,亦无教堂主使之确据。至仁慈堂查出男女一百五十余名口,逐一讯供,均称习教已久,其家送至堂中豢养,并无被拐情节。至挖眼剖心,则全系谣传,毫无实据。臣国藩初入津郡,百姓拦舆,递禀数百余人。亲加推问挖眼剖心有何实据,无一能指实者。询之天津城内外,亦无一遗失幼孩之家控告有案者。惟此等谣传,不特天津有之,即昔年之湖南、江西、近年之扬州,天门及本省之大名,广平皆有檄文揭帖,或称教堂拐骗丁口,或称教堂挖眼剖心,或称教堂诱污妇女。厥后,各处案虽议结,总未将檄文揭帖之虚实剖辨明白。此次详查挖眼剖心一条,竟无确据。外间纷纷言有眼盈坛,亦无其事。盖杀孩坏尸,采生配药,野番凶恶之族尚不肯为,英法各国乃著名大邦,岂肯为此残忍之行?以理决之,必无是事。

天主教,本系劝人为善,圣祖仁皇帝时久经允行。倘戕害民生若是之惨,岂能容于康熙之世?即仁慈堂之设,其初意亦与育婴堂、养济院略同,专以收恤穷民为主。每年所费银两甚多,彼以仁慈为名而反受残酷之谤,宜洋人之忿忿不平也。至津民之所以积疑生愤者,则亦有故。

盖见外国之堂终年扃闭,过于秘密,莫能窥测底里。教堂、仁慈堂皆有地窖,系从他处募工修造者。臣等亲履被烧堂址,细加查勘,其为地窖不过隔去潮湿,庋置煤炭,非有他用。而津民未尽目睹,但闻地窖深邃,各幼孩幽闭其中,又不经本地匠人之手,其致疑一也。

中国人民有至仁慈堂治病者,往往被留,不令复出,即如前任江西进贤县知县魏席珍之女贺魏氏带女入堂治病,久而不还。其父至堂婉劝回家,坚不肯归,因谓有药迷丧本心,其致疑二也。

仁慈堂收留无依子女,虽乞丐穷民及疾病将死者,亦皆收入。彼教又有施洗之说。施洗者,其人已死,而教主以水沃其额,而封其目,谓可升天堂也。百姓见其收及将死之人,闻其亲洗新尸之眼,已堪诧异。又由他处车船致送来津者,动辄数十百人,皆但见其入而不见其出,不明何故,其致疑三也。堂中院落较多,或念经,或读书,或佣工,或医病,分类而处,有子在前院,而母在后院,母在仁慈堂,而子在河楼教堂,往往经年不一相见。其致疑四也。加以本年四五月间,有拐匪用药迷人之事,适于是时堂中死人过多,其掩埋又多以夜,或有两尸三尸共一棺者。五月初六日,河东丛冢有为狗所发者,一棺二尸。天津镇中营游击左宝贵等曾经目睹死人,皆由内先腐,此独由外先腐,胸腹皆烂,肠肚外露,由是浮言大起,其致疑五也。平日熟闻各处檄文揭帖之言,信为确据,而又积此五疑于中,各怀恚恨,迨至拐匪牵涉教堂,丛冢洞见胸腹,而众怒已不可遏,迨至府县赴堂查讯王三,丰领事对官放枪,而众怒尤不可遏,是以万口哗躁,同时并举,猝成巨变。其浮嚣固属可恶,而其积疑则非一朝一夕之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