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二(第10/14页)

过第二十六

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势第二十七

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识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识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竞,天也;不识人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

文辞第二十八

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兄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噫,弊也久矣!

圣蕴第二十九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然则圣人之蕴,微颜子殆不可见!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圣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闻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

精蕴第三十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卦不画,圣人之精不可得而见;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易》,何止五经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奥乎!

乾损益动第三十一

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乾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

家人暌复无妄第三十二

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暌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

富贵第三十三

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耳。

陋第三十四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

拟议第三十五

至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故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刑第三十六

天以春生万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既成矣,不止则过焉,故得秋以成。圣人之法天,以政养万民,肃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不止则贼灭无伦焉,故得刑以治。情伪微暖,其变千状,苟非中正明达果断者,不能治也。《讼》卦曰:“利见大人。”以刚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狱。”以动而明也。呜呼!天下之广,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

公第三十七

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谓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

孔子上第三十八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乱臣贼子,诛死者于前,所以惧生者于后也。宜乎万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德报功之无尽焉。

孔子下第三十九

道德高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

蒙艮第四十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则渎矣,渎则不告也。山下出泉,静而清也。汩则乱,乱不决也。慎哉,其惟时中乎?艮其背,背非见也;静则止,止非为也。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

张载/西铭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

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

违曰悖德,害仁日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

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赐类。不施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

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张载/东铭

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

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

或者以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

司马光/汉中王即皇帝位论

天生烝民,其势不能自治,必相与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赏善罚恶,使不至于乱,斯可谓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内诸侯何啻万国?有民人社稷者通谓之君。合万国而君之,立法度,班号令,而天下莫敢违者,乃谓之王。王德既衰,强大之国,能帅诸侯以尊天子者,则谓之霸。故自古天下无道,诸侯力争,或旷世无王者,固亦多矣。秦焚书坑儒,汉兴,学者始推五德生胜,以秦为闰位,在木火之间,霸而不王,于是正闰之论兴矣。及汉室颠覆,三国鼎跱,晋氏失驭,五胡云扰。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穷新,运历年纪,皆弃而不数。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也。

臣愚诚不足以识前代之正闰,窃以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虽华夏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余皆为僭伪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为正邪,则陈氏何所受?拓拔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为正邪,则刘、石、慕容、苻、姚、赫连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旧都也。若以有道德者为正邪,则蕞尔之国,必有令主;三代之季,岂无僻王?是以正闰之论,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义、确然使人不可移夺者也。

臣今所述,止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拨乱世、反诸正也。正闰之际,非所敢知,但据其功业之实而言之。周、秦、汉、晋、隋、唐,皆尝混壹九州,传祚于后,子孙虽微弱播迁,犹承祖宗之业,有绍复之望。四方与之争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临之。其余地丑德齐,莫能相益,名号不异,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国之制处之。彼此均敌,无所抑扬,庶几不诬事实,近于至公。然天下离析之际,不可无岁时日月以识事之先后。据汉传于魏,而晋受之;晋传于宋以至于陈,而隋取之;唐传于梁以至于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齐、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年号,以纪诸国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闰之辨也。昭烈之于汉,虽云中山靖王之后,而族属疏远,不能纪其世数名位,亦犹宋高祖称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称吴王恪后,是非难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晋元帝为比,使得绍汉氏之遗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