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一(第9/12页)

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仲舒对曰:

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按《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立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云“茂哉茂哉”,皆强勉之谓也。

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一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藏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宏道,非道宏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谆谬失其统也。以上对问中“盖闻五帝三王之道”至“又将无补与”一节。言非天降命不可反,勉强行道,则必有功效,亦可作乐而天下和洽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覆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以上对问中“三代受命”四句

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天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惟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熔,惟冶者之所铸。“绥之斯徕,动之斯和”,此之谓也。以上对问中“性命之情”五句

臣谨按《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以上言修饬德教

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欤?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谨按《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以上修饬德

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致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以上修饬教化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五者修饬,故受天之祜,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以上对问中“伊欲风流而令行”至“延及群生”一节。重在“何修何饬”一句:修饬德教一段,修饬德一段,修饬教化一段。末指明仁义礼智信以为修饬德教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