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韩非及其他法家(第2/5页)
《韩非子·五蠹篇》曰:
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韩非子》卷十九,《四部丛刊》本,页一至二)
时势常变,政治社会制度,亦须因之而变。此理一部分之道家,亦有言及之者。但法家为当时现实政治趋势加以理论的根据,其反驳当时守旧者之言论,多根据于此历史观也。
三 【法家之三派】
法家中有三派,一重势、一重术、一重法。慎到重势。《韩非子》有《难势篇》,引慎到曰:
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螾蚁同矣,则失其所乘也。贤人面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夫弩弱而矢高者,激于风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于众也。尧教于隶属,而民不听;至于南面而王天下,令则行,禁则止。由此观之,贤智未足以服众,而势位足以诎(原作缶,据俞校改)贤者也。(《韩非子》卷十七页一)
《管子·明法解》曰:
明主在上位,有必治之势,则群臣不敢为非。是故群臣之不敢欺主者,非爱主也,以畏主之威势也。百姓之争用,非以爱主也,以畏主之法令也。故明主操必胜之数,以治必用之民;处必尊之势,以制必服之臣。故令行禁止,主尊而臣卑。故《明法》曰:“尊君卑臣,非计亲也,以势胜也。”(《管子》卷二十一,《四部丛刊》本,页七)
《管子》此言,非必即慎到之说,要之亦系重势者之言也。此派谓国君须有威势,方能驱使臣下。
重术者以申不害为宗,重法者以商鞅为宗。《韩非子·定法篇》曰:
问者曰:“申不害、公孙鞅,此二家之言,孰急于国?”应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则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谓之衣食孰急于人,则是不可一无也,皆养生之具也。今申不害言术,而公孙鞅为法。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师也。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韩非子》卷十七页四至五)
术为君主御臣下之技艺;法为臣下所遵之宪令。申不害与商鞅二家之言,所注重各不同也。
四 【三派与韩非】
其能集此三派之大成,又以《老》学荀学为根据,而能自成一家之言者,则韩非是也。韩非以秦始皇十四年(西历纪元前二三三年)死于秦。(《史记·秦始皇本纪》)《史记》曰: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说林》、《说难》,十余万言。(《老庄申韩列传》,《史记》卷六十三,同文影殿刊本,页五至六)
韩非以为势、术、法,三者,皆“帝王之具”,不可偏废。故曰:
势者,胜众之资也。……故明主之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天则不非,鬼则不困,势行教严,逆而不违。……然后一行其法。(《八经》,《韩非子》卷十八页八)
“明主之行制也天”,言其依法而行,公而无私也。“其用人也鬼”,言其御人有术,密而不可测也。以赏罚之威,“一行其法”。势、术、法,并用,则国无不治矣。
五 【法之重要】
自春秋至战国之时,“法”之需要日亟,其原因上文已详。法家更就理论上说明法之重要,《管子·明法解》曰:
明主者,一度量,立表仪,而坚守之。故令下而民从。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吏者,民之所悬命也。故明主之治也,当于法者诛之。故以法诛罪,则民就死而不怨。以法量功,则民受赏而无德也。此以法举错之功也。故《明法》曰:“以法治国,则举错而已。”明主者,有法度之制;故群臣皆出于方正之治,而不敢为奸。百姓知主之从事于法也,故吏所使者有法,则民从之;无法则止。民以法与吏相距,下以法与上从事。故诈伪之人不得欺其主;嫉妒之人不得用其贼心;谗谀之人不得施其巧;千里之外,不敢擅为非。故《明法》曰:“有法度之制者,不可巧以诈伪。”(《管子》卷二十一页十)
《韩非子·用人篇》曰:
释法术而任心治,尧不能正一国。去规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轮。废尺寸而差短长,王尔不能半中。使中主守法术,拙匠守规矩尺寸,则万不失矣。君人者,能去贤巧之所不能,守中拙之所万不失,则人力尽而功名立。(《韩非子》卷八页九)
又《难三篇》曰:
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韩非子》卷十六页五至六)
“明主”制法以治国。法成则公布之,使一国之人皆遵守之。而明主之举措设施,亦以法为规矩准绳。有此规矩准绳,则后虽有中庸之主,奉之亦足以为治矣。
法既立,则一国之君臣上下,皆须遵守,而不能以私意变更之。《管子·任法篇》曰:
法不一,则有国者不祥。……故曰,法者,不可恒也。(安井衡云:“恒上脱不字。”)存亡治乱之所从出,圣君所以为天下大仪也。……万物百事,非在法之中者,不能动也。故法者,天下之至道也,圣君之实用也。……有生法,有守法,有法于法。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管子》卷十五页五至六)
《韩非子·有度篇》曰:
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动无非法。(《韩非子》卷二页三)
又《难二篇》曰:
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韩非子》卷十五页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