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韩非及其他法家(第3/5页)
“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乃能“大治”。此法家最高之理想,而在中国历史中,盖未尝实现者也。
法既已立,则一国之“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一切私人之学说,多以非议法令为事,故皆应禁止。《韩非子·问辩篇》曰:
或问曰:“辩安生乎?”对曰:“生于上之不明也。”问者曰:“上之不明,因生辩也,何哉?”对曰:“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若其无法令,而可以接诈应变,生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责其实。言当则有大利,不当则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无以讼。此所以无辩之故也。乱世则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学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矫之。人主顾渐其法令,而尊学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学也。……是以儒服带剑者众,而耕战之士寡。坚白无厚之词章,而宪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则辩生焉。”(《韩非子》卷十七页三至四)
盖法既为国人言行最高之标准,故言行而不规于法令者,必禁也。故
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五蠹篇》,《韩非子》卷十九页五)
六 【正名实】
法家所讲之术,为君主驾御臣下之技艺。其中之较有哲学兴趣之一端,为综核名实。盖应用辩者正名实之理论于实际政治者也。《管子·白心篇》曰:
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管子》卷十三页七)
又《入国篇》曰:
修名而督实,按实而定名。名实相生,反相为情。名实当则治,不当则乱。(《管子》卷十八页三)
《韩非子·扬权篇》曰:
用一之道,以名为首。名正物定,名倚物徙。故圣人执一以静,使名自命,令事自定。不见其采,下故素正。因而任之,使自事之。因而予之,彼将自举之。正与处之,使皆自定之,上以名举之。不知其名,复修其形。形名参同,用其所生。二者诚信下乃贡情。……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也。(《韩非子》卷二页六至七)
又《二柄篇》曰:
人主将欲禁奸,则审合刑名者,言与事也。为人臣者陈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专以其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故群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则罚;非罚小功也,罚功不当名也。群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罚;非不说于大功也,以为不当名也。害甚于有大功,故罚。(《韩非子》卷二页五)
儒家孔子之讲正名,盖欲使社会中各种人,皆为其所应该。法家之讲正名,则示君主以驾御臣下之方法。辩者所讲正名实,乃欲“慎其所谓”,使“是实也,必有是名也”。法家之正名实,乃欲“审合形名”,使是名也,必有是实也。如君主与人以位,则必按其位之名,以责其效。责其效,即使其实必副其名也。如其臣有所言,则“君以其言授之事,专以其事责其功”。责其功,即使其实必副其名也。如此则诸执事之臣,皆自然努力以求副其名,而君主只须执名以核诸臣之成绩。所谓“君操其名,臣效其形”也。此以简御繁,以一御万之术也。所谓“圣人执一以静,使名自命,令事自定”也。
七 【严赏罚】
观上所说,亦可知法与术之皆为君主所必需,故《韩非子》曰:“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定法》,《韩非子》卷十七页五)然只有法、术,而无势,上仍不能制驭其下。专恃势固不可以为治,然无势君亦不能推行其法术。《韩非子·功名篇》曰:
夫有材而无势,虽贤不能制不肖。故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溪,材非长也,位高也。桀为天子,能制天下,非贤也,势重也。尧为匹夫,不能正三家,非不肖也,位卑也。千钧得船则浮;锱铢失船则沈。非千钧轻而锱铢重也,有势之与无势也。故短之临高也以位;不肖之制贤也以势。(《韩非子》卷八页十一)
又《人主篇》曰:
夫马之所以能任重引车致远道者,以筋力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威势者,人主之筋力也。(《韩非子》卷二十页三)
君之势之表现于外者为赏罚。赏罚为君之二柄,《韩非子·二柄篇》曰: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韩非子》卷二页四)
人莫不畏诛罚而利庆赏,故君主利用人之此心理,而行其威势。《韩非子·八经篇》曰:
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则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君执柄以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也;势者,胜众之资也。(《韩非子》卷十八页八)
因“人情有好恶”而用赏罚,即顺人心以治人。故曰,“逆人心,虽贲育不能尽人力”;“得人心,则不趣而自劝”(《功名篇》,《韩非子》卷八页十一)也。
八 【性恶】
“人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盖人之性惟知趋利避害,故惟利害可以驱使之。法家多以为人之性恶。韩非为荀子弟子,对于此点,尤有明显之主张。《韩非子·扬权篇》曰:
黄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战。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韩非子》卷二页八至九)
《外储说左上篇》曰:
夫卖庸而播耕者,主人费家而美食,调布而求易钱者,非爱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尽巧而正畦陌畦畤(顾云:“当衍二字。”)者,非爱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钱布且易云也。此其养功力,有父子之泽矣。而心调于用者,皆挟自为心也。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为心,则越人易和;以害之为心,则父子离且怨。(《韩非子》卷十一页六)
《六反篇》云:
且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韩非子》卷十八页一至二)
韩非以为天下之人,皆自私自利,“皆挟自为心”,互“用计算之心以相待”。然正因其如此,故赏罚之道可用也。
在经济方面,韩非以为人既各“挟自为心”,即宜听其“自为”,使自由竞争。故反对儒者“平均地权”之主张。《韩非子·显学篇》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