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谋不臧 山穷水尽(第6/25页)
我不再出席中央常会
我接受蒋校长的钦定而担任中常委,原有到国民党最高神经中枢看看之意。那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使我由失望进入绝望。此时的中常委已经不是总章所规定的最高权力机关,而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傀儡组织。蒋校长有所需要时,来此训话一番,大家一致表示拥护,不需要时,则置之不理。国家大事,自然是没有机会与闻,党务小事,也多由各部处会秉承或揣摩蒋校长的意旨行事,至多在此作形式上的通过或报告而已。那些曾经随中山先生缔造民国的元老们,大多採取不癡不聋不作阿姑阿翁的态度。戴季陶在蒋校长前,更是履进履退,戒慎恐惧,鞠躬如也。我认为他存心作状,肉麻当有趣;道藩则说戴对蒋校长出自内心的诚敬。
南京不战而弃
何应钦就任后,政府的和谈代表即飞往北平,与共方代表开始谈判。在此稍前,我曾向李宗仁建议,在中央党部设立一个和谈指导委员会,除五院院长为当然委员外,并应包括孙科、张群、吴铁城三人,举凡有关和谈的问题,均先提交该会研讨和决定,然后付诸实施,以期协调党内各方面的意见,而收到团结抗共的实效。我作此建议的主要目的,乃想藉此机构来沟通蒋李的关係,以免他们鹬蚌相争。李欣然接纳,并加入与阎锡山有关的徐世昌。张治中于动身赴平之前一日,还亲到溪口向蒋校长请示机宜,我也曾寄以很大的希望,以为他当可获得蒋校长的若干谅解。但以后的事实,证明我全属幻想。和谈代表到北平后,经过很草率的谈判,共方即以送哀的美敦书的姿态,提出所谓国内和平协定八条二十四款,其内容无异要政府作无条件的投降,政府自然不能接受,但和谈代表竟认为可以接受。黄绍竑回南京请示时,还填了一首词,起首两句是:「北国正花开,已是南国花落时」,十足显出他此时虽然身为政府的代表,但其灵魂已经完全倒向共产党那一方面去了。后来,和谈破裂,全部和谈代表都在北平集体降敌。与李宗仁、白崇禧关係最深的黄绍竑和刘斐还替中共到香港活动,实为中外政治史上罕见的丑行。
何应钦向立法院报告政府已决定拒绝共方所提的「国内和平协定」,并宣布即日迁往广州,继续与中共作战。全体立委均热烈鼓掌表示支持,许多人嚷着不必再询问。我主张仍应询问;因为我还想作最后五分钟的努力,在院会上重申必须坚守长江的主张,藉以加重政府当局的责任。但大家此时已无心继续开会,未被接受。立法院秘书处随即宣布自即日起,在三天内将在京委员分别送往广州,请大家即往秘书处登记,并将国民身份证交去,以备购票之用,或乘江轮,或坐火车,或搭飞机,均可自择。许多委员竞先登记,指定要在即日,或次日内离京。我不欲争先,乃登记愿在最后一日离京。当晚,我往访何应钦,探询守江的情形,他说荻港方面已有一部共军渡过长江。我问人数多少?他说约七百人。并透露:蒋校长密令汤恩伯将所部调往上海,使南京成为空城,好让共产党过江来打垮李宗仁,因而无兵可调,无法守江。我说:「难道你对付这七百人的力量都没有了吗?」他表示已有命令下去,希望能调集尚可勉强调动的部队,予以歼灭。我辞出何公馆时已深夜二时,江北的炮声愈来愈近。至此我虽然对坚守长江,不再存希望;但仍未想到南京竟会在一瞬之间,即告陷落。
以后据说,蒋校长当时的政略和战略是:「利用共军来消灭桂系,同时将大陆上的那种经济崩溃的重担抛给中共。他则以台湾为基地,固守上海及其他两个沿海据点,再以胡宗南部退踞西康,等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降临,重温接收的旧梦。」他以为这是一个万全之策。因此,共军进犯上海时,他还亲临指挥防守战,可惜仍是失败。在桂系方面,他们逼迫蒋校长下野谈和,也只是幻想蒋下台后,他们可与中共划江而治,白崇禧虽然在汉口说了一句名言——备战言和,显然亦未作扼守长江的準备;至于和谈失败后如何继续与中共作战,更不必多说了。
财经失控民怨沸腾
雷啸岑[3]
内戚干政与民争利[4]
国府宣告还都,各省入川避地的难民,亦纷纷相继出峡了。我因上年向中央银行购储黄金之故,弄得倾家蕩产,四壁萧然,连复员的路费亦没有,只好暂时困居渝市,全家寄食于亲戚处,实为平生最狼狈的生活情况。缘中央银行于一九四四年春间,订价公开徵求人民以法币预购黄金,约定三个月为期兑现。第一期如限交货,信用昭着,购户皆获得大利,我乃悉索敝赋,将持有的现款,并将家眷首饰等变卖外,另向重庆和成银行与大同银行,各借法币伍拾万元,一概购储第二期黄金三百两。估计三个月后取得现货,由于币值逐月低降不已,所得的代价,比本钱可增加倍数以上。讵料第二期预购的黄金,从民国卅四年九月,延至卅五年九月才运到,购价的息金已不赀,而财政部以人民预购的黄金历一年时间方兑现,盈利甚鉅,悍然与民争利,规定剋扣二成归公——唯购储二两黄金以下的免扣——殊不知战时银行贷款的息金,因币值不稳定的关係,每隔三个月即增加成对本了,一年的複利计算起来,前述我向银行贷款一百万元,本利合计,即在两百万元以上,而所领黄金又被扣发二成。于是,全部售价所得,仅够还清银行贷款,我乃陷于一贫如洗的境地了!
大局恶化的原因
一曰财经的失策,据吾友周佛海于民国三十七年春间,在南京老虎桥监狱长室和我晤谈中,提到当时京沪物价腾踊问题时,慨然道:「日本宣告投降之始,重庆方面即派杜月笙、钱新之、戴笠等先到上海,跟我商洽法币与伪储备券兑换率,应如何规定一事。我把自己掌管的中央储备银行历年发行的钞票总数额,与其所持有的黄金、白银、美钞等準备金核计后,认为若以法币一元兑换伪币五十元,则物价尚不致有重大的波动;倘能降为法币一元对伪币廿五元的比率,即可保证物价安定如常,绝无顾虑。讵重庆财政部乃明令规定为一元对二百元的兑换率,而京沪物价即扇起了涨风,逐月上升」等情,自属事实。迨国府还都后,凡公营事业如铁路、邮电等项,即带头加价,更助成物价狂涨的趋势,有如脱缰之马,没法控制,人民生计窘迫,生活维艰。加以各沦陷区的接收人员又肆行贪污搜劫,共产党从而乘机蛊惑,唯恐天下不乱,而国家的财政金融乃陷于混乱凋敝之境界,每况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