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败如山倒(下)(第14/19页)
宜宾过后的川南,都是穷乡僻壤文化落后的地区,国军沿途曾遭遇着极多奇怪事件,譬如在牛喜场(离宜宾十二华里)就遇上过两千多自称为红帮的「大刀队」,群集在路上不让我们通过,他们都自命是刀枪不入的人,但结果却给警卫团扫蕩,死的死,伤的伤,呻吟于漫山遍野!
芳草天涯无去路
由牛喜场出发,行了两天,因为天雨泥泞,行军速度更其慢了下来,此刻军心已显出有点徬徨了,以是宋希濂便面饬副官处黄处长发出通报,凡少校以上的军官佐,集合在一个小市集的广场举行训话,这是一个寒雨的早晨,天气非常阴沉,人员都集合好了,宋氏亦适时策马到达。
广场听训人员的正面,恰巧有一座类似戏台的残破建筑物,宋氏下马后,便拾级而上,说也奇怪,当宋氏登上楼梯,骤然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不知何年何日,那位落拓江湖的游子,一首题壁的七绝诗,这首诗第一、二、四句都已墨瀋糊涂,只有第三句「芳草天涯无去路」七个字清晰分明。宋氏呆看了一阵,还朗声念诵,念完了,随着一声歎息!宋氏这次训话的大意是:
「我们的前途,已经无法想像,但我们都是忠党爱国的军人,不管生死成败,有一分钟的生命,便应负一分钟的责任!现在,我们计划越过大雪山,找个根据地,等待机会,日子是越过越苦的,如果你们愿意随我一齐干的,便同生共死,勇往直前,不愿意干下去的;就由此地分手回头好了,遣散费将官黄金二十两,校官黄金十两,可向副官处领取。⋯⋯」
宋氏这段话,说得悲凉慷慨,台下的人闻之,多泣不成声,训话历时两个钟头始毕。不愿意再往前行的将校,约有六七十人,他们各人领了遣散费,离开队伍,自寻生路去了。是日早饭后,继续行军,一日又一日,行行重行行,似乎有着行不完的路程,究竟走到那裏为止呢!宋氏在行军途中或宿营休息时还常常低声念着「芳草天涯无去路」的诗句。
大渡河口、宋氏被俘
到了十二月廿四日,我们行至四川犍为县属的铁炉场,正在荒山野岭之中,忽然后卫部队枪声大作,继之追击炮也密集射击过来,据斥堠报告,已发现轻装追击的共军部队。宋氏即传令前卫部队,加速行军速度,以便能迅速通过长狭山谷,希望在后卫迎拒共军作战的时间内,国军大部人马可以抢渡大渡河,此时我们距离大渡河,仅约十二华里。宋氏当即快马加鞭,超过前锋,亟拟先行渡过彼岸。
笔者当时在宋部任师长,战备行军的任务,是负责本部的警戒,当共军追及时,宋氏因恐殿后部队作战力量单薄,临时命令我率领完整的六个团,在原地散开,以接替正在作战的第一二四军。经过四小时后,第一二四军右翼受敌压力过重,被迫后退,我便接了上去。我所统率的六个团,全部俱係使用美国卡宾枪和汤姆生,火力虽强,但是射程不远,而且消耗弹药太快。共军使用的却是远射程的轻重机枪。所以我们只有捱打,极难作有效的还击。
入夜,共军二野杨勇兵团主力第十二、十八两个军,已经跟蹤到达,加入战斗,我方阵地已被迂迴包围。天明,共军攻势加紧,包围圈亦逐渐缩小,我军已陷入绝境,所有弹药,也已消耗殆尽。当日正午十二时,我军的抵抗已告中止,全部人马放下武器,我成为了俘虏,被看管在一边。共军一个政治委员立即询问我:「宋希濂在那裏?我们一定要将他生擒!」我说:「我是后卫,我一直没有见过我的主任(宋为川湘鄂绥署主任)!」
宋氏在离开我一小时以后,即驰抵大渡河的渡口,不料,对岸又为共军第一野战军贺龙部先行佔领,河岸上已插着很多红旗,而这边的追兵又已赶到。宋氏就在此时被俘了。
说起宋氏被俘的大渡口,正是当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离开洪秀全渡河西去的地方,也正是中共「两万五千里长征」,北窜陕西时渡过大渡河的所在。
不摘党徽、被打耳光
宋氏被俘后的当夜,共军第二野战军杨勇兵团第十二军的尖兵连,把宋氏押返犍为县孔圣庙,我们已先被看管在这裏。晚上十一时,始看见宋氏被簇拥着进来,神色十分沮丧。我们都以悲愤羞耻的目光,默默无言地迎着他。宋氏似乎也很惭愧地低垂着头,跄踉行上石阶,直入大成殿,坐在殿左的地上,双目紧闭,频频摇头歎息!
残冬的寒夜,又值风雨连宵,大成殿上只燃着惨绿如豆的孤灯,景况显得格外凄凉。笔者坐的地方,离宋氏不过六七尺距离,眼见他澈夜辗转未曾入睡!有时共干走去询问宋氏:「要不要饮水?」但宋氏从未予以置答!
被俘第二天一清早,中共一位军级政委走入孔庙,指手划脚,喝令要我们将军帽上的党徽摘下来,偏偏宋氏就不肯如命照行,宋还对这位政委说:「你摘吧,我是宁死也不会自己摘下来的。」在争持之下,政委便以战胜者的姿态,打了宋氏一个清脆的耳光。当时我们看到这种情形,个个都怒髮冲冠,但我们是俘虏了,愤怒只管愤怒,那裏能有还手的余地!
被俘的将校尉各级军官,在犍为喘息了三天,即被押解至泸州,随身行李铺盖,概由各人自己背负,每日规定步行八十华里,在泸州停留大约一个月,又复起解到重庆!
(原载《春秋》杂誌总第116期)
余程万「一念之差」目击记
简 仇
云南,自北伐以后,在中国各行省中,一直处于特殊形态之下。龙云与卢汉,先后以「土皇帝」身份自居,对中枢终不免阳奉阴违、貌合神离之概。
民国三十八年冬,大陆戡乱军事,已近尾声,国军所扼守之地区,仅西南一角。云南之昆明已成为军政重镇。此时国军方面,除前线尚保持大部实力外,在云南境内,只驻有李弥之第八军,和余程万之第廿六军两军。第八军接刘伯龙防务,驻滇东霑益一带,因该军新从徐蚌会战下来,伤亡之余,兵额既少,待遇亦差,目的只在调到后方整补。二十六军係自抗战期间进驻滇南,原为备作印缅方面远征军后援部队之用。嗣因抗战全面胜利,该军遂开入越南受降,还师后,仍驻滇省宜良,担任清剿滇西南一带土共之任务。该军因驻扎云南时间较久,装备亦优,官兵三万余人,实力颇为雄厚。余程万每向部属训话,尝以「南天屏障」自诩,可见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