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5/26页)

十四是七的两倍。我七岁了吗?他问。不要只说“对”。告诉我是不是。他父亲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凯特,给他编个生日吧。跟他怎么说都行,但是让他安静下来。

每当他父亲说,我讨厌看到你,他就离开帕特尼去朗伯斯。每当约翰叔叔说,我们这一周帮手很多,魔鬼会为游手好闲的人找事儿做,他就动身回帕特尼。有时他会得到一个礼物带回家。有时是一对腿被绑在一起、张着红喙的鸽子。他沿河岸走着,一边在头顶挥舞着鸽子,使它们显得像在飞翔一般,直到有人朝他喊叫,住手!他做任何事情,总是会惹得别人喊叫。约翰说,你调皮捣蛋,动不动就跟人顶嘴,总是出现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都让人见怪不怪了!

在厨房过道旁边一间寒冷的小屋里,有个名叫伊莎贝拉的女人,负责制作杏仁蛋白小糖人,以供大主教和他的朋友们晚饭后游戏之用。有些糖人是英雄,如亚历山大国王和凯撒国王。有些是圣人;我今天制作的是圣托马斯,她说。有一天,她制作了不少小动物,给了他一只狮子。你可以吃掉它,她说;他宁愿保存起来,但伊莎贝拉说它很快就会破碎。她说,“你难道没有妈妈吗?”

从出自伙房的写有小麦粉或干豆子、大麦、鸭蛋等的字迹潦草的货物单上,他学会了认字。在沃尔特看来,能够认字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占那些不能认字的人的便宜;出于同样的目的,一个人还应该学会写字。所以,他父亲将他送到了神父那里。但他总是犯错误,因为神父们有些很奇怪的规定;他应该专程来上课,而不是在干别的事情时顺道而来,书包里不能装有癞蛤蟆,不能装着没有磨好的小刀,身上不能有被某扇门划伤或撞伤的痕迹——他常常闯进那些名叫沃尔特的门里。神父们朝他怒吼,忘了让他吃饭,于是他又去了朗伯斯。

每当他回到帕特尼,他父亲就说,我的天啊,你都去哪儿了: 除非他在里屋,正在哪位后妈的身上忙乎。有些后妈呆的时间太短,等他回家时,他父亲已经跟她们告吹,将她们赶了出去,但凯特和贝特会跟他说起她们,一边乐得大笑。有一次,他身上又脏又湿地回来,当天的后妈说,“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想把他踢到院子里。

有一天快到家时,他发现第一只贝拉躺在街上,还看出谁也不想要它。它的体型跟一只小耗子差不多,而且又惊又冷,甚至都没有哀叫。他用一只手将它抱回家,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小块用蒿叶包着的奶酪。

那只狗死了。他姐姐贝特说,你可以再找一只。他到街上去找,但一直没有找到。狗倒是有。但它们都有主人。

从朗伯斯到帕特尼,路上的时间可能很长,有时他会吃掉礼物,如果是熟食的话。但如果得到的只是一棵白菜,他就会将它一路滚着踢着,直到彻底踢烂。

在朗伯斯时,他常常跟在管理员的身后,他们说出一个数字,他就记在心里;于是大家说,如果你没有时间写下来,就告诉约翰的侄子好了。对于订购的任何东西,他只要朝袋子看过一眼,就会提醒他叔叔检查一下,看是否缺斤少两。

在朗伯斯时,到了傍晚,如果天色还亮,而所有的坛坛罐罐都已经洗刷干净,孩子们就会到外面的碎石地上踢足球。他们的叫声升到了半空。他们骂骂咧咧,互相冲撞,有时拳脚相加,甚至用嘴巴咬,直到有人高喊要他们停下。楼上敞开的窗户里,年轻的绅士们正用他们学会的尖嗓门在认真地合唱。

托马斯•莫尔先生的面孔有时也会出现。他朝他挥手,但托马斯先生望着下面的孩子们,并没有认出他。他一视同仁地微笑着;那只学者特有的白皙的手把百叶窗拉了下来。月亮升起来了。侍从们各自上了自己的小床。厨房的杂工则用粗麻布将自己一裹,在炉边席地而卧。

他记得一个夏天的晚上,踢球的孩子们静静地站在那儿,抬头仰望。正是暮色苍茫之际。有支竖笛吹出了尖而细的音符,在空中回荡。一只乌鸫听见了,在水闸旁的灌木丛中跟着唱了起来。有位船夫在河面上吹起了口哨,与之应和。

1527年: 红衣主教刚从法国回来,就马上开始筹备宴会。法国大使将会出席,以便将协议确定下来。他说,款待这些先生要用最好的东西。

国王一行于8月27日离开波利欧。过了不久,亨利接见了回国的红衣主教,这是六月初以来两人第一次会面。“你会听说国王接见我时很冷淡,”沃尔西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并非如此。她——安妮小姐在场……这没错。”

从表面上看,他的出国之行收效甚微。红衣主教们不愿到阿维尼翁与他会晤: 他们借口说,不想顶着酷热去南方。“不过现在,”他说,“我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我会请求教皇再给我派一位使节,我要在英格兰审理国王的案件。”

您在法国的时候,他说,我妻子伊丽莎白去世了。

红衣主教抬起头来。他的双手猛地捂住胸口。他的右手向下移到自己佩戴的十字架上。他问是怎么回事。他听着。他的拇指抚摸着上帝受难的身体: 一遍又一遍,仿佛从中可以吸取勇气。他低下头,喃喃道,“我主所爱……”他们静静地坐着。为了打破沉默,他开始向红衣主教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几乎不需要打听在刚刚过去的夏天所使用的策略。红衣主教答应帮忙资助一支法国军队,该队伍将开往意大利,设法把皇帝赶出去。而与此同时,不仅失去了梵蒂冈以及教皇领地,而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美第奇亲友被赶出佛罗伦萨的教皇,则会对亨利国王感激不尽。不过,说到与法国恢复长期邦交——他,克伦威尔,与他城里的朋友一样心存怀疑。如果你到过巴黎或鲁昂的街上,看到一位母亲用手拽着自己的孩子,口里说,“别嚎了,否则我找个英国人来治你,”你就很容易相信,两国之间的任何协议都只是一种形式,为时不会长久。英国人一旦离开自己的岛国,就展现出巨大的破坏才能,为此他们永远不会得到原谅。英国军队所过之处,总是一片狼藉。他们仿佛是有系统地做出有悖于骑士规范的所有行为,并违犯所有的战争法。打仗不算什么;留下印记的是他们在打仗间隙的所作所为。他们行军途中对方圆四十英里的地方抢掠奸淫。他们烧毁田中的作物,还连人带房一起焚烧。他们接受钱物的贿赂,如果在某地扎营,就让当地民众为没有被骚扰的每一天进行补偿。他们杀死神父,将他们扒光衣服吊在集市上。就像异教徒一般,他们对教堂大肆洗劫,将圣杯装进行李,用宝贵的书籍生火做饭;他们毁掉文物,将祭坛清洗一空。他们找到死者的亲属,要活人为死者付赎金;如果活人无力支付,他们就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焚烧尸体,没有仪式,没有任何祈祷,就像处理病牛的尸体一样处理这些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