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8/26页)
安妮小姐让人给红衣主教捎来了友好的口信,但他觉得她不是出于真心。沃尔西曾说,“如果我看出国王的婚姻真有宣布无效的可能,那么,我会亲自去梵蒂冈,切开自己的血管,让他们蘸着我的血书写那些文件。如果安妮知道这一点,你觉得她会满意吗?不,我想不会,可如果你见到博林家的任何人,主动跟他们提一提。顺便说一下,我想你认识一位叫翰弗里•蒙茂斯的人吧?在廷德尔逃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之前,是他让廷德尔在他家里藏了半年。他们说他还在送钱给他,但这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他怎么知道送到哪儿呢?蒙茂斯……我只是顺口提起他的名字。因为……嗯,我为什么要提起呢?”红衣主教闭上眼睛。“因为我只是顺口提提而已。”
伦敦主教已经把自己的监狱装满了犯人。他把路德教徒和分裂派教徒关在纽盖特监狱和舰队监狱,与普通罪犯关在一起。他们会呆在那里,直到放弃信仰并公开悔罪。如果他们恢复之前的信仰,就会被烧死;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蒙茂斯的家被突然查抄时,里面没有任何可疑书籍。几乎就像事先有人通风报信。没有任何可以表明他与廷德尔及其朋友有牵连的书或信件。不过,他还是被关进了伦敦塔。他家里人惊恐万分。蒙茂斯温和慈祥,是一位大布商,在自己的同业公会乃至整个城市都口碑很好。他爱护穷人,即使生意不好,也买他们的布,以便织工们不至于失业。关押的目的无疑在于整垮他;等他出狱时,他的生意已经摇摇欲坠。由于缺乏证据,他们不得不释放他,因为你无法拿炉子里的一堆灰烬做文章。
如果依托马斯•莫尔的意思,蒙茂斯自己也会变成一堆灰烬。“还没来看我们吗,克伦威尔先生?”他说,“还在地下室里吃光面包吗?来吧,我的嘴巴虽然不饶人,但不会针对你。我们得成为朋友,你知道。”
听起来像是威胁。莫尔摇着头慢慢走开,一边说,“我们得成为朋友。”
灰烬,光面包。红衣主教说,英格兰一直是个痛苦的国家,是一个被排斥、被抛弃的民族的家园,这个民族在为自己的救赎而缓缓地努力,这个民族承受着上帝降临的特殊苦难。如果英格兰受到上帝的诅咒,或者中了某种邪恶的魔咒,那么,这种诅咒或魔咒似乎一度被魅力四射的国王及其魅力四射的红衣主教所破解。但那些魅力四射的黄金年代已经结束,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里,大海将会封冻;亲眼见过的人将会终生难忘。
乔安与她丈夫约翰•威廉逊以及女儿小乔安——孩子们都叫她乔,他们觉得她太小,不用叫全名——一起搬进了奥斯丁弗莱的房子里。克伦威尔家的生意需要威廉逊帮忙。“托马斯,”乔安说,“你现在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她以这种方式把他留下来说话。他说,“我们的生意是让别人致富。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而约翰就是要帮我使用这些方法。”
“但约翰不用跟红衣主教大人打交道,对吧?”
有传言说,关于红衣主教关闭的修道院,已经有人——有影响的人——向国王抱怨,而国王则向沃尔西有过抱怨。他们不关心红衣主教对相关资产的妥善利用;他们不关心他的学院,不关心他资助的学者和他正在建立的图书馆。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是从那些战利品中分一杯羹。由于他们被撇在该事件之外,便假装相信僧侣们已经衣不蔽体,在大路上伤心痛哭。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被调往其他的地方,调往管理得更好的更大的修道院里。有些年轻人倒是被打发走了,他们对这种生活没有使命感。询问他们时,他常常发现他们一无所知,这对修道院宣称要成为学术之光的传播体是一种讽刺。他们可以结结巴巴地说出一段拉丁文祈祷词,但是如果你说,“好的,再告诉我它是什么意思,”他们就说,“意思,先生?”仿佛在他们看来,语言与意思只是松松垮垮地系在一起,随便一拉就会断开。
“别人说什么你不用担心,”他对乔安说,“一切由我负责,我一个人负责。”
红衣主教十分傲慢地听取了那些怨言。他在自己的文件夹里严肃地记下抱怨者的名字。接着,他从文件夹里取出那张名单,苦笑着交给他的亲信。他唯一关心的是他的新建筑,以及让他的旗帜飘扬,让砖墙上饰有他的纹章浮雕,还有他的牛津学者;他从剑桥挖了一批最有前途的年轻博士,送到红衣主教学院。复活节前出了一点麻烦,院长发现有六位新人藏有不少禁书。务必把他们关起来,沃尔西说,把他们关起来,跟他们讲道理。如果天气不是太热或总是下雨的话,我可能会亲自过来跟他们讲道理。
跟乔安解释这些毫无用处。她只想知道她丈夫不会被那些蜚短流长所中伤。“我想,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的眼睛望向半空。“最起码,汤姆,你看起来一直像是知道。”
她的声音,她的脚步,她抬起的眉毛,她明朗的笑容,这一切都让他想起丽兹。有时候他转过身,以为丽兹进了房间。
这种新的格局让格蕾丝感到不解。她知道她妈妈的第一任丈夫叫汤姆•威廉斯;他们在家庭祷告中会提到他。那么,威廉逊叔叔是他的儿子吗?她问。
乔安想尽力跟她解释。“别费口舌了,”安妮说。她敲敲自己的脑袋,那可爱的小手指从帽子上的小珍珠上弹回来。“迟钝,”她说。
后来,他告诉她,“格蕾丝不是迟钝,而是太小。”
“我从来不记得我有那么蠢过。”
“他们都很迟钝,除了我们?是这样吗?”
安妮的表情在说,差不多是这样吧。“人干吗要结婚?”
“为了可以生孩子。”
“马不结婚。但是有马驹。”
他说,“多数人觉得这能让他们更幸福。”
“哦,是这样,”安妮说。“我可以自己挑丈夫吗?”
“当然,”他说;意思是在一定程度上。
“那我就挑雷夫。”
有一分钟,一共有两分钟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可能会出现转机。但他转念一想,我怎么能要求雷夫久等?他需要建立自己的家。就算从现在起再过五年,安妮仍然会是一位非常年轻的新娘。